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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仗后给牺牲战士立墓碑?当心你被影视剧骗了!

2020-04-06 00:24    

在革命战争年代,一场战斗过后,牺牲的烈士身后事如何处理?在不少影视剧中,我们经常能看到这样的镜头:战友们把烈士的遗体掩埋后,在坟头上立个墓碑,上面刻着“XX烈士之墓”。而事实上,当时除了在解放区外,给烈士立墓碑的情况并不多——一是因为当时的条件有限,牺牲的烈士太多,想立墓碑也没有这个条件;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事,当时的斗争形势很严峻,如果给烈士立墓碑,一旦以后敌人打了回来,就可能会进行报复,会砸坏烈士墓碑亵渎英灵,而在烈士目前不留任何标志,倒还有可能让烈士平平安安地长眠于地下。

另外,中国人一向有“叶落归根”的传统,对于烈士的亲属来说,如果知道了烈士的埋骨地,他们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烈士遗体迁葬回家乡,埋进家族墓地里。85岁的周爱莲老人的这篇回忆文章,就真实地记录下她当时亲眼目睹的掩埋烈士遗体及烈士遗体迁葬的有关情况。

掩埋烈士遗体亲历记

周爱莲口述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康鹏整理

我叫周爱莲,出生于1935年2月,家住山东省金乡县化雨镇周寺村。现在每当看到电影电视上出现打仗的战争场面时,我就不由会想起70年前亲眼目睹的乡亲们掩埋烈士遗体的场面。

周爱莲老人近照

当时是1947年,国共两党在金乡县和邻近的鱼台县展开拉锯战,经常三天两头的打仗,每次双方都会死不少人。我那时十二三岁,每次听到远处传来“啪啪”的枪声,大人们就知道双方又交起火来了,就赶快让我们小孩子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有时听到枪声越来越近,大人们就知道糟了,交火的队伍快要打到庄上来了,就赶快带着我们跑出家门到邻近的村庄去躲避。等听到枪声慢慢停了下来,大人们知道战斗结束了,这才敢出门上街,我有好多次亲眼看到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被打死士兵的尸体,有的刚死的人身上伤口里还“呼呼”地往外淌血,有的尸体缺胳膊断腿,虽然已经过去将近70年了,可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仍记得很清楚,战斗后的场面确实是很血腥很惨不忍睹的。我们小孩刚开始看到死人时还感到害怕,以后看到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不再害怕了。村里还有个别贪财的村民,就趁着战斗刚结束在战胜方来打扫战场之前,也不怕战死的士兵身上血糊糊的,翻找战死的士兵身上的口袋,看看有没有钱和值钱的物品。

我还记得有一次,一队国民党兵来到了我们村,在村里到处抓鸡,抓到后也顾不上杀鸡拔毛,就直接用步枪上的刺刀从鸡屁股里穿进去,架在柴火上烤,还没有死去的鸡被烧得直叫唤,等到鸡被烤得半生不熟了,国民党兵就拔去鸡毛撕着鸡肉吃。就在这时,村头上“噼噼啪啪”想起了枪声,一队八路军打了过来,烤鸡吃的国民党兵急忙把鸡扔下,抄起枪就往庄头上跑去。因八路军人数比较多,国民党兵被打死不少,其余的人就都逃进了村南头的柏树林里。战斗结束后,八路军撤走了,村民们在柏树林里发现了很多国民党兵的尸体,在一棵大树下,一位村民光捡机枪子弹弹壳,就捡了满满一粪筐,可见当时战斗的激烈。

电影《集结号》中的战斗场面

那时候老百姓的生活条件都很差,除了过年过节,平时谁家也都不舍得杀鸡吃,村民们就把国军扔在地上烤的黑糊糊的半生不熟的鸡捡起来,拿回家里用锅煮着吃。

我们村叫周寺村,得名于村里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寺庙,寺庙后面有很大一块属于寺庙的空地,所以每次在附近发生战斗后,战胜者在打扫战场后,经常叫村民们把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拉到我们村,埋到寺庙后面的空地上。

我的父亲名叫周盛堂,抗日战争时期他就参加了八路军,曾担任过八路军民主政权山东省嘉祥县县政府民政科科长、区长等职务,以后在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反攻时,他没能随主力部队撤退,当地国民党反动武装到处抓捕他,他就又回到了家乡当起了农民。因他在当地威望较高,有较强的号召力,他仍在村里干文书,以后又当了保长,但他仍在暗中支持革命,为共产党筹粮筹款,掩护共产党游击队,做了很多有益于党和革命的事。每次掩埋战死者遗体,都由我的父亲负责登记记录。

记得那是1947年11月,八路军(注:经笔者查阅资料,当时八路军基本都已改名叫中国人民解放军,但在山东广大农村,老百姓仍然习惯把共产党的正规军和游击队统统叫做八路军,文中以后所提的八路军也大多为解放军——笔者注)攻打国民党军队占领的鱼台县城(今鱼台县鱼城镇)并取得了胜利,双方都死了很多人。战斗结束后,八路军让我们村里去人,到鱼台县城拉运死尸掩埋。当时我的哥哥周凡勋还不到20岁,他就和村里的其他几个人赶着牛拉的大轱辘车,到20多里外的鱼台县城,把死尸装到牛车上拉回到村里寺庙后的空地上。死尸被运回来后,很多村民被叫去掩埋尸体,我们小孩子当时也不知害怕,都结伴儿跑过去看热闹。只见每辆牛车上都摞着一二十个尸体,因为已死亡多时一个个都已僵硬,从车上抬下来时一个个直挺挺的像秫秸个子一样,身上也不再淌血,感觉倒不如刚死的人那么害怕。从牛车上抬下来的八路军士兵和国民党士兵的尸体分别被放在不同地方,村民们挖了一个大坑,把几十个国民党士兵的尸体集中放到一个大坑里,然后用土掩埋上。

对待牺牲的八路军战士,则是每人一个墓穴。乡亲们整整齐齐地挖出一排排的土坑,由于要埋的烈士很多,土坑也不可能挖得太大,比农村平常埋棺材的墓穴要小一些,为了方便烈士的家人以后起墓,土坑也都挖得不太深,大约深半米到一米左右。

当时八路军战士的军装里面都缝有一块布,上面写着战士的名字和家住某县某村等资料,村民们就找到战士遗体军装上的这块布,我父亲在本子上一一登记下牺牲战士的姓名、家住某县某村等情况,然后指挥乡亲们把牺牲战士的上衣脱下来,包住战士遗体的头,外面再用一床秫秸或芦苇编织的箔把遗体整个卷起来放到土坑里,上面用土掩埋上,然后再堆起个土堆。我父亲然后再详细记录下某个烈士埋在哪一排哪一列等情况。由于有些牺牲的八路军战士家就在附近,我父亲随后就会派人到这些战士的家里去送信。

几天后,烈士的家人接到通知后,就会陆续带着人赶着牛车来给烈士起墓。我父亲就带着烈士家人来到墓地,根据记录查找到这位烈士埋在哪一排哪一列的哪一个墓里,然后烈士的家人就挖开土起墓。每到这时,我们小孩子都成群结队地跟着去看热闹。起墓时先把墓地上的土挖开,等挖到卷埋烈士的秫秸箔或苇箔时,再用几根长绳子把整个秫秸箔或苇箔捆起来,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牛车上,然后赶着牛往一个方向拉,卷着烈士遗体的秫秸箔或苇箔这样就整个被拽了出来。我就亲眼看到有一次,当起墓的人赶着牛车往外拉时,捆在秫秸箔上的绳子由于没有捆扎结实,突然滑脱了,滑脱的绳子正好套住了秫秸箔里面烈士遗体的头,烈士遗体本来就有些腐烂了,再加上绳子一拽,烈士的头当时就“骨碌”一下从遗体上掉了下来。

埋在寺庙后空地里的烈士遗体,被家人起走的只是极少数。有的烈士家不在本地,村里人无法去送信,有的烈士没有留下姓名和家庭地址,还有的虽然村里人去给烈士的家人送了信,却没有人来起墓,时间久了,风吹雨淋,这些烈士墓都慢慢泯灭了。以后有村民在这片地上种起了南瓜,结的南瓜长势特别好。

山东省金乡县羊山镇是著名的羊山战役发生地,图为羊山革命烈士陵园

现在有时看电影电视,看到里面的八路军战士受了伤,胳膊、腿被打断了经包扎治疗后很快就好了。可我小时候记得很清楚,我们所知道的被打断胳膊、打断腿的八路军,很少有能活下来的。这是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也很少有药品,更别提麻药和进行手术了,一般受了伤也只能包扎一下,像胳膊和腿被打断的伤员很难止住血,有很多伤员就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

民工抬担架运送伤员

我记得有一次,在一次战斗过后,几个支前民工用门板抬着一名受伤的八路军战士从我们村庄经过,准备到前面的村庄上给这名伤员治疗。民工抬着门板走过,伤员的血从门板上“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当走到我大爷爷周盛世家门口时,躺在门板上的伤员看到了我大爷爷周盛世,就喊着周盛世说:“大爷,你还认得我吗?我以前在你家里住过。”周盛世上前一看,受伤的战士是以前曾在他家里住过的八路军战士金扣,金扣张开干得快要开裂的嘴唇对周盛世说:“大爷,我渴得厉害,你给我倒碗水喝吧。”看着金扣身上血糊糊的,周盛世也忍不住直流泪,就想回家给金扣倒水喝,却被抬门板的支前民工制止住了。支前民工对他说,受伤后大量流血的伤员是绝对不能喝水的,伤员一喝水只会死的更快。周盛世听了,就没敢给金扣倒水喝,看着支前民工又抬着金扣往前走了,金扣的血从门板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了一路,周盛世看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蹲在路边抹眼泪。以后我们听说,没过几天金扣就死了。

当时我们村有十多个干八路的,都牺牲在了外面。光我记得的我们周家的本家至少就有三个。我四奶奶家的随财叔,我三姥姥家的柱哥,参加八路后都牺牲了。我大娘家的小六哥,当时十七八岁,以前八路军驻扎在我们村上的时候,八路军里的老吴负责号房子(注:即在村民们家里找房子给战士们住),小六哥就这样和老吴认识了,以后他就跟着老吴干起了八路。结果小六哥才当了18天的兵,就在攻打金乡鸡黍的战斗中牺牲了。部队里有人给家里捎来了口信,家里人才知道了这件事,但他的遗体家人一直没有见到。我们村有一户姓齐的,按辈分我得叫他叔叔,他的一只手上有六个手指,我只记得他的小名叫“带坡”。带坡叔从小就死了父亲,他的母亲是个哑巴,多年守寡把他拉扯大。带坡叔以后当了八路,也在攻打鸡黍的战斗中牺牲了,部队上把他的遗体装进棺材,派支前民工给送回了家。村里的人找到带坡叔的母亲,比划着告诉她带坡叔回来了,齐奶奶刚听说儿子回来了当时还很高兴,出了门后一看到棺材她就楞了,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打开了棺材,当时带坡叔的尸体都已经发胀了,从脸上已经看不出来是谁,齐奶奶就抓住尸体的两只手看,一看其中一只手上有六个手指,死者正是她的儿子带坡。她当时就瘫在了地上,一会儿清醒过来后嚎啕大哭,又用头往棺材上撞,旁边的人看到后也都直流泪。因为悲伤过度,过了没多长时间,齐奶奶也死了。

我还记得在此期间,我的哥哥周凡勋被国民党军队抓兵抓走了。当时正是高粱棵长起来的时候,大约是六七月份,我哥哥在村头地里干活的时候,有一队国民党兵从村头经过,见到我哥哥就把他抓走了。当时每逢国军经过,经常都会抓一些壮丁,平时帮他们扛行李、子弹箱等,打仗时就让壮丁冲到前面去,所以每逢国军经过,村里的很多青壮年都会躲出去。那时候兵荒马乱的,被抓走的壮丁哪里有几个回来的?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外面。家里人听说我哥哥被抓走的消息后,都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可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娘就只能跪在佛像前面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许愿说如果我哥哥能平安回来,过年的时候就给菩萨上供整猪整羊。过了几天后,我哥哥竟然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原来,我哥哥被抓走后,国军让他帮着扛行李和子弹箱,晚上在老百姓家里住宿的时候,他趁着看管的士兵半夜里打盹,偷偷地逃了出来。这让全家人喜出望外。我娘认为这是菩萨显灵了,到了过年的时候,还专门从其他村民家借来整只猪整只羊给菩萨上供。

还有一次,一队国民党兵来到了我们村,几个兵来到了我家里,用我家的锅灶做饭,就在这时,突然村头上响起了枪声,八路军打过来了。几个国民党兵急忙拿起枪冲了出去,一个做饭的国民党兵见其他人都出去了,突然跪到我娘的跟前说:“大娘,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家在丰县首羡集(注:现为江苏省丰县首羡镇,邻近山东省金乡县),是前几天刚被抓兵抓来的。大娘,说不定一会儿国军就要回来了,你救救我吧。”看着这个和我哥哥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兵,我娘也落泪了,就把他领到我家存放柴草的一间屋子里,把他藏在了柴草堆里。万幸的是,那些国民党兵和八路军一路打着出了村,都再也没回来。到了晚上,听听外面没有动静了,我娘找出了几件我哥哥的衣服,让这个国民党孩子兵换上,对他说:“孩子,趁晚上夜深人静,你快换上这身衣服回家去吧。”他给我娘磕了个头就走了。由于担心国民党军队发现后进行报复,我娘赶紧把他脱下的国民党军装卷成一团,埋到了村里的一个水坑里。全国解放后,这名被救的国民党兵还专门来到我们村看望了我娘,说如果不是我娘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把他藏起来并把他送走,恐怕他早就在战斗中被打死了。

虽然这些事都过去70多年了,可当时战斗后的血腥场面、伤员的惨叫声,想想好像就发生在眼前。打仗中死的那么多人,不管是八路军还是国民党兵,他们可都是老百姓的孩子啊,也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也都有爹娘啊!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又能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呢!现在我已85岁了,正在安度晚年,我常常告诫孩子们,千万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和平生活啊!

(周爱莲口述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康鹏整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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