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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摄魂术”的摄影

2020-10-20 06:51    

从阿彼察邦到墨西哥的亡灵们

撰文、供图│廖伟棠

在台北的日文书店游荡了半晚,买了好几本漫画绘本,摄影集拿起来又放下,最后只留了一本,《阿彼察邦的亡灵们》。严格来说,那也不是纯摄影集,是去年底东京都写真美术馆为泰国电影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所办的一个回顾展的影像结集,其中有他的纯摄影、剧照以及影片的截屏。以泰国东北地方为舞台,混合着民间传说、私人的森林记忆与梦为题材的创作,最后以亡灵统摄。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摄影集封面

毫无疑问,是“亡灵”二字与封面那些被闪光灯照亮的飞虫吸引了我——后者让我想起少年时生活在珠海海边的房子,每逢台风来临,就有大量这种朝生暮死的小虫挣扎着要冲进光之中然后像落雪一样纷纷死去,它们的脆弱身躯蠕动着,几乎是在提醒着我们的人生其实一样短暂无意义。

书里附录的文章《不可视性》里,阿彼察邦讲述了大量他的梦境,混杂着残酷的泰国历史回忆,一如他说:无论醒来还是睡着时,我们的很多可能性的存在都包含在里面变化、波动着。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把梦写下来,急切地想知道夜里在地球上的自己是谁?

这种恍兮恍兮的悲伤也充溢在他的电影和摄影作品里。

“忧郁的蒸汽”、“Nabua森林的狗和宇宙船”、“炎”、“鬼Teem”、“灵长类的记忆”、“灰”、“烟花系列”——这些题目都是充满阿彼察邦式的蛮荒诗意的,尤其最后的烟花系列,拍摄泰国和老挝边境的小镇 Non Knai 上的一个满是动物塑像的神庙,寺庙的建造者是一名冷战期间遭受迫害而流亡老挝的泰共,烟花照亮了那些充满了恨怨的动物或人的骸骨,它们如幽灵纷纷复活要开口述说那些说不清的历史。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一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二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三

但雕塑的拙劣又带出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幽默气氛,让我想起我一直很喜欢的墨西哥民间充满喜乐气氛的死亡崇拜,尤其是那些载歌载舞的死人骨头,特别萌,特别逍遥。我曾在荷兰的莱顿见到了这一大群古怪的泥塑,就拍了下来,越看越喜欢,索性用它做我的网络头像了。

那是莱顿最有名的人类学博物馆,背靠古老的莱顿大学,和荷兰悠久的人类学传统,这里的馆藏在欧洲也是数一数二的。难得的是,它兼顾全世界各种原始文化之余,并没有流露出半点西方老牌殖民者的猎奇态度,就像这一组墨西哥骷髅雕塑的呈现,占据了拉丁美洲文化馆的中心位置,让人为之莞尔,随之思考死亡审美从东方到西方的流变,其中包含的哲学意义。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四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五

人类因为惧怕死亡,反而以极端狂欢的态度去艺术化死亡。我知道在陕西宝鸡,有一种“血社火”庆典, 参与游行的农民们都化妆成惨死的样子,头上粘着缺口的刀,插着剪子,脸上糊满了假的血,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然而他们偏偏把这悲剧命名为“快活”,仿佛这样死神就有了别的归属,不会光顾活着的人了。

都是狂欢,墨西哥的方式还是拉丁得多,阳光明媚中,那些不甘地狱寂寞的老鬼们叼着雪茄、拉着手风琴弹着吉他就出来了,甚至还有骷髅人管照相,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照相摄魂这样的传说?这些亡灵太逍遥,不是颠倒梦想地热闹,也不是“快活”社火那样阴惨,他们就单纯地歌唱,简直就是陶渊明关于死亡的名诗的图解:

纵浪大化中,无喜亦无惧。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六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七

从本雅明著《摄影小史:灵光乍现的时代》到阿加辛斯基径称:摄影乃是一门幽灵的艺术

摄影便与鬼魂丶幽灵脱不了干系,而据说摄影史上第一张自拍照,摄影师就自我饰演一个溺水的死者。我也深深迷恋这个观念,某年在广州办摄影个展,直接就命名为“摄魂记”,当然我们所用的原典,都是因为摄影术发明初期,人们觉得摄影会真的摄去一个人的魂魄——这点中外具同。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八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九

| 《阿彼察邦的亡灵们》内页十

对于墨西哥这些超越生死的家伙来说,摄影是摄魂还是招魂已经无所谓,假如连摄影师本身都是鬼魂了,也许只有照相匣子里面那张被降为二维化的世界像,才象征了我们局限甚深的肉体。

我想阿彼察邦也深深懂得这种超越,否则他就不会一再把他最珍惜的人:男友Teem拍摄成鬼魂的形象。预演死去,在南方潮湿的传统中,也是一种祈祷。

标签:作为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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