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口镇的一座砖砌房外，一名中年男子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跺步。本是严寒冬季，但当听见屋内女子的痛苦呐喊声时，他双手紧撰着衣角，汗如雨下。
“老天爷保佑，赐我个儿子吧！”顾力佑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念叨，劣质烟头一根接着一根扔在老木门槛下。却在这时，屋里传来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顾力佑立即猛敲木门，手心全是汗液。
小片刻后，产婆走了出来，顾力佑紧张询问：“是男娃还是女娃？”
“女娃。”
顾力佑一听这二字，顿时瘫软如泥，颓废的坐在冰冷的石地板上。
顾力佑今年三十七岁，是砖厂的工人，生有三女却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天不如人愿，第四胎依旧是个女儿。
一连几日，顾力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有客登门也是闭门不见。妻子虚弱的哭着向他道歉，他摇头叹道：“这是命呐！”
四个女儿要抚养，顾力佑的生活更加艰辛了，每天起早贪黑，只为那廉价的工钱。每次走在街上，他都能听见背后有人议论他……
“老顾家要绝后喽，竟生不出儿子。”
有人配合道：“是啊，这一辈子白忙活，辛苦养大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活受罪啊。”
他人的议论声如冰水灌顶，让顾力佑全身颤栗，可即使听见又能怎么样，他只能咬牙装作没听见快步的向前走。因为他知道若为此事与人争论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如今大女儿十岁，最小的三岁，每天的开支都让他精疲力竭。可即使如此，他也并没让大女儿辍学。
有人劝他，女娃子读书有什么用呢，长到六七岁，就可以让他们打猪草、放羊、下地做活，这样既省事且自己又不用那么累，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顾力佑却道：“我这辈子没出息，也只能这样了，她们还小，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我不指望她们出人头地，只是别像我这样坐井观天，一走出石口镇就不知所措。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我生命的延续，我被困在这口井里，只希望他们能跳出井口，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
此后，顾力佑被烙上顽固不化的标签。
每次女儿没考好，他都会让四个女儿坐成一排，自己扯着沙哑的嗓子耐心教导，“爸知道你们很累，每天放学后还要你们去打猪草。爸也知道你们内心也想与其他孩子一样，在田野上割着猪草，哼着小调，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你们或许会问，别人家的女儿不用上学，为什么你们要去呢？
上学是乏味的，为此，爸还要拼命的挣钱让自己也累，何苦多此一举？因为爸不想你们长大后，说着一口土话，听不懂外面的普通话，年龄一到就让你们嫁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靠大山，迷迷糊糊活到老。”
这些年，顾力佑操持着这个家，抚养四个孩子不容易，他比同龄人看上去老了很多。此时的他坐在四个女儿前面，抽着劣质烟草，许久不再言语，良久，叹道：“爸这辈子是乡里邻亲眼里的笑柄，爸这么做也有私心，就是想证明，女儿并不比儿子差，当然，若你们今后能有出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四个女儿望着头发花白的父亲，虽低头沉默，不发一言，但眼角已泛起温热的泪珠。
随着时间的流逝，四个女儿都长大成人，也争气的上了大学，毕业后很少回家。
岁月不饶人，现在的顾力佑已六十多岁了，因年轻时太劳累，落下了一身病，走路都得拄拐杖。四个女儿已好几年不回家了，但每月都会给他寄钱，他和妻子也再不用为钱操心。只是，闲言风语还是避免不了。
每次与妻子手挽着手在大街上漫步时，都会有人故意问：“哟，顾老头，你辛苦养大的四个女儿有好几年没回家了吧？你看看你，走路都走不稳了，她们也不回来看一下。唉，真是造孽哟，当年都跟你说了，女儿呀就像泼出去的水，对她们那么好做啥？自己累一辈子，到头来你可什么都得不到。”
顾力佑也不像年轻时忍气吞声，歪着头回道：“关你屁事，你这老东西还是为你那儿子操心吧，都快四十了还没娶着媳妇，再这样，真该绝后了。”
说完，顾力佑挽着妻子哈哈大笑的离去。
他虽外表坚强，但内心却十分不安。四个女儿出身在外，打电话去也很少接，整日说忙，光寄钱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又半年过去，这日清晨，顾力佑正在熟睡，却被砖砌屋外的吵闹声吵醒，他披件外衣拄着拐杖怒冲冲的去开门，嘴里骂咧道：“挨千刀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然而，门打开后，顿时愣了。只见四个女儿均跪在大门前，在女儿身旁还有四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他瞟了眼，像是从照片上看到的从未谋面的女婿。
在女儿身后的乡间小路上，停着一排豪华跑车，共四辆。镇上的乡里邻亲将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全两眼放光的盯着跑车议论纷纷。
四个女儿异口同声道：“爸，谢谢您的教导，才造就了如今的我们。这些年，我们都在打拼各自的事业，疏忽了您，爸，对不起。”
顾力佑望着眼前一幕，老泪纵横，扶着门框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乡里邻亲似也被感染，鼓掌声响彻不停。
（完）
文/老唐 文中所有图皆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