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乐网
当前位置: 首页 >头条 >人文 >正文

荣州不让嘉州好,富顺才子内江官

2020-09-02 09:03    

富顺文庙

1898年腊月,那艘本因在峡江上搁浅的帆船竟然动了起来,缓缓朝着上游前进。待到近时,才看到有一群人在奋力拉纤,穿着又不似纤夫。原来船上运的是刘光第灵柩,要送回富顺老家安葬,沿途百姓念及刘大人曾经为他们奔走募捐过,自发拉纤,站站相传。

船至泸州境内,因回乡守孝的荣县才子赵熙也加入了扶柩的队伍。他暗下决心,要把刘光第之子鹏年带回北京,亲自培养成才。

至此,因富顺、荣县两地历史上最有名的两个文人携手,把两县的千古情谊,再次连接在了一起。

光第诗,赵熙字

刘光第

按一般的理解,刘光第乃慈禧太后定下来的钦犯,被杀头之后运回故乡,偷偷下葬即可,但富顺民众却为这个钦犯举行了盛大的公祭,秀才蓝瑞图更是用悲怆的声调朗诵了文天祥的《正气歌》和痛骂朝廷的祭文。

这似乎是一桩令人费解的事情。要知道,刘光第和戊戌六君子里面的另外几个的家世有很大差别。杨深秀本身就官居山东道监察御史高位,谭嗣同则是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林旭娶了重臣沈葆桢孙女为妻,杨锐是洋务派领袖张之洞的得意门生,康广仁更不用说,是康有为胞弟。

刘光第是谁?一个没有靠山的寒酸官员。他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全靠母亲一人操持劝学,得到家乡陈知县的赏识。

这个年轻人也不负众望,24岁即中得二甲进士,入职刑部。而刘光第能引起北京官场注意的,却是作为堂堂刑部官员,居然需要业余开设私塾教孩子才得补贴家用。光第的小弟弟光竺,以为大哥在北京做官一定吃香喝辣,跑到北京来才发现每顿芋头加粗粮,光竺满腹牢骚。

赵熙那时候还是一个青年,中进士后入职翰林院,十分敬仰光第,常常到刘家请教。刘光第曾送过他一句:独将诗句拟鲍谢,等闲谈论到羲皇。时常在座的还有另一名富顺同乡,后来被称为四川报业创始人的翰林院编修宋育仁。戊戌后,赵熙和宋育仁分别撰有《刘大夫传》《刘光第传》,均称其“为官无车,雨中泥淖为常”。

除了一贫如洗的家境,刘光第出口成章的诗词文赋也为人称道,甚至在张之洞六十大寿时,同僚一致推举刘光第来写寿序,得到张之洞极高赞誉。梁启超曾说,刘诗在“韩、杜之间”,其实刘的字也是一绝。

赵熙则被公认为晚清第一词人,成都人民公园内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几个大字即出其手笔。梁启超请赵熙为其删诗,自谓“所学浅薄”。

赵熙

赵熙被誉“士林之鹤”,顶风请命的事,他做了不少。在江西道监察御史任上,他直言上书弹劾首席军机亲王奕励等权贵之腐败劣行,还请为戊戌六君子昭雪。四川保路运功中,被推为京官川南代表,上章严劾四川总督赵尔丰、邮传部尚书盛宣怀,及弹劲首席军机庆亲王奕励、肃亲王善耆及湖南巡抚柏文定等权贵。

当然,赵熙更让人铭记的是其一代师表风范。当时四川不少风云人物都出自门下,如吴玉章、谢持、郭沫若等。后来朱德也曾到赵熙处问学,自称“门生朱德”。在家乡,赵熙被视为圣贤,当年川军刘湘、刘文辉交战,双方都商定交火的时候要远离荣县东门,免得惊了住在那里的赵老先生。

只有一丸堪济世,不须方外觅神仙

在刘光第、赵熙之前,富顺、荣县就分别被誉为才子之乡、诗书之乡,两县的人才产出,一直是你追我赶。

早在宋天僖年间,真宗赵恒听说富顺有个叫李见的学者,精通《易经》,下诏要其进京。不料李见平素以“处士”自居,拒不奉诏。地方官只得把他押解上路,可是李见竟然在途中逃走了,以后就不知下落。李见当年在西湖神龟山读书的石洞被称为“读易硐”,成为富顺文风最为聚集的地方。

庆历四年春(1044年),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这一年,对富顺人来说也相当重要,全民集资修建的文宣王庙终于落成。

这还得从两年前,李冕考中富顺第一个进士说起。自北周武帝天和二年(567年)设县后,县里最大的遗憾是400多年都没有出过进士,直到景祐三年(1036年),朝廷选派太常博士周延俊来富顺任知监,办学校培育士子,才有李冕故事。

自此,富顺似乎拧开了才源的阀门。宋代进士67人,明代进士139人。直到明末战乱,文庙残破的境况持续到道光中期,此时富顺在清朝仅出了11名进士,人们认为是因对孔圣不敬之故。

道光十六年(1836年),富顺知县邓仁坤决定重建文庙。恰逢此时山东曲阜县令是富顺人张震,顺利带回了孔庙规制图纸。邓仁坤又从雷波、马边运回巨木,从景德镇定制琉璃瓦,历时四年建成,被称为“南方文庙之首”。

说也奇怪,接着几十年就连续出了20名进士,县里考棚规模弘大,开考之时,竟要坐下两千多人。文庙旁的历代县衙也保持了大门朝西开的约定,独独使文庙专美。

荣县出现的进士高峰比富顺更早。在宋朝,荣州共出了114名进士。其中,王梦易家族因盐业与文学,乡邻敬重至今;宋迈一门六进士,传为美谈;游宦荣州的官员也多了起来,陆游在荣州时,常登临大佛左边的啸台赋诗抒怀,留下了“啸台载酒云生殿,仙穴寻梅雨垫巾”之句。

到明朝,进士的接力棒又交到了富顺手中,“景泰十才子”之一的晏铎和“嘉靖八才子”之一的熊过都晋级了“国家级”,有了“富顺才子内江官”的说法。

很明显,富顺人的性格过于秉直,容易得罪人,在封建王朝中不善游走。如晏铎以御史身份历按两畿、山东,所至有声,却因“言事”获罪,被贬到江西上高县做典史。典史是不入流的小吏,晏铎从翰林院庶吉士到这个位置,换成别人,心中早就万马奔腾了。好在晏铎也是文武兼备,在任上也是井井有条。

和晏铎一样,熊过也是身负才学,心忧天下。他与新都杨慎、内江赵贞吉、南充任瀚并称“西蜀四大家”,同为进士的弟弟熊迟、父亲熊载都曾在读易硐求学。熊载曾有《读易硐》诗曰:“只有一丸堪济世,不须方外觅神仙。”

熊过一生与杨慎交好,先是杨慎因议大礼事件,被谪成云南永昌卫(今保山)。此时的熊过身为礼部祠祭郎中,自然是个烫手的官。不久,就因向明世宗进谏,被贬谪云南白盐井任副提举,后来再被人诬告削职为民回川。熊过和杨慎在京师、云南、富顺都多次相聚吟咏,留下几多佳话。

易学大家、后来到富顺做知县的段玉裁对熊过推崇备至,当然,段玉裁本身就堪称楷模。他从小“铁骨莫支贫”,到“千里为官不为财”,即便七十九岁还不忘告诫外孙龚自珍“博闻强记,多识蓄德,努力为名儒,为名臣,勿愿为名士”,自然是百姓心中的“循吏”。

富顺西湖畔曾有一座晏熊祠,门上有杨慎撰写的一幅对联——“才子出同乡,先后两人,文章千古;生祠超胜境,水天一色,风月双清”。荣县的大佛寺中则有世界第二大石刻佛像,赵熙题诗云:“荣州不让嘉州好,只少陵云风水声。废台文献久无征,宋代题诗屋几层。”

志节胡子昭,御史“黑煞神”

在明朝,富顺呈现出才子大爆发的景象,成化年间,人口达到十二万,成为四川人口最多的一个县,同时赋税也占到叙州府(今宜宾)的一半以上。几乎在同一时期,荣县的赋税也每年被加了800担,但老百姓不但毫无怨言,还以此为荣。这源于这里出了一个因“抗节不屈”之名“天下知之”的胡子昭,引领了明朝蜀中才子志节之先。

靖难之役,方孝孺高徒、朝廷兵部左侍郎胡子昭,因为不愿被朱棣所用,引颈就戮,留下一首“两间正气归泉壤,一点丹心在帝乡”的绝命诗。父亲被充边军,妻女俱没为奴,两个儿子被杀,受牵连者达五十八家。甚至家乡百姓也受株连,加征荣县田赋800担。直到南明福王时,胡子昭才被追赠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文憨”,济南、嘉州、荣县、大足等多地建祠纪念至今。

胡子昭之事,激励着四川的后辈们。富顺在明朝的进士,就以御史多而著称。如铁面御史范珠官至浙江道御史,在议大礼事件中,嘉靖帝欲以锡蛇毒刑止谏,范珠毅然解衣裸体,持锡蛇环于身,奏曰:“陛下纳臣言则天下治,不纳臣言则天下乱。”居然打动了冥顽的嘉靖帝,免用刑,还赐联云:“柏府霜栋真御史,黄堂正直古诸侯。”

永乐年间的监察御史郭廉出督云南银矿,廉明有声。有宦官因郭不与过从,欲加谋害未遂,畏罪自尽。郭廉回乡养老后,有宦官来县,地方不堪勒索,郭穿戴官服往之,宦官得知郭廉尚在,遂不敢胡作非为。

到成化年间,“御史一哥”刘本的出现,让这一群体的形象达到高峰。据说某晚,雷雨交加,宪宗朱见深在梦中看到了已经去世的京师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本,奏请朝廷对贵州减免赋税。

朱见深醒后大为惊奇,第二天就找人了解刘本生前的情况,还特别下了一道诏书,封刘本为“荣禄大夫”,立庙祭祀。皇帝诏书一颁布,贵州各地就先后建起了“荣禄宫”,老百姓因为塑像是黑脸,就简称为“黑神”。如今在富顺文庙乡贤祠,设有刘本牌位。

虽刘本托梦一说,玄之又玄,但其功绩却是青史有传。他在任贵州按察使时,嫉恶如仇,治狱严谨,多有惠政,自然被百姓铭记。

正如“富顺才子内江官”这个民间说法一样,并非说富顺人不会做官,在明朝,这里就出过礼部尚书李本、李长春,工部尚书甘为霖,但历史上的尚书如过江之鲫,他们做过什么,谁知道?谁在乎?

另一则鲜为人知的事情见于《清史稿》。刚毅监斩六君子,独光第不跪:“未讯而诛,何哉?”刚毅默不应。杨锐呼:“裴村(刘光第字),跪!跪!遵旨而已。”乃跪就戮。时年夏,沱江水暴涨至刘光第赵化老家的明月楼。当年记录洪水位置的石碑,虽已风化,却还在明月楼旁的桂香池畔矗立。

品牌、内容合作请点这里: 寻求合作 ››

榜单

今日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