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顾金凤
采写：汤 雄
晚年一直保持好习惯
顾金凤是宋庆龄身边的第三个保姆，她从1973年5月1日起至1981年5月29日宋庆龄逝世，在宋庆龄身边工作了8年多。
进入晚年的宋庆龄，病魔缠身。她患有讨厌的荨麻症，可怕的白血病，怕见阳光，喜安静。所以，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她卧室里厚厚的窗帘，总是垂挂着。白天，她还可以把精力集中在永远也干不完的工作上，但一到漫漫的长夜，她要是不服安眠药或心中有事，就几乎整夜整夜地不能安睡。
汤 雄：看样子，当时宋副主席的身体真的很不好呢。
顾金凤：是的。不过，最讨厌的是风疹块，导致首长什么也不能吃。粉碎“四人帮”那年，首长叫上海的家里空运来上百斤苏州的大闸蟹。一半分送给邓颖超等好朋友，一小半分给了警卫班，自己只留下一小面盆，叫我送去厨房蒸熟了端上楼，就放在楼中间那个小客厅里，叫我们大家来吃。首长有风疹块，不能吃蟹的。不过，那次首长开心，就吃了。首长吃完后还高兴地朝着面前堆起来的碎蟹壳说：“这样，你们还横行霸道得了吗？”
晚年宋庆龄
年龄不饶人，此话一点不假。首长80岁那年，还能穿着高跟皮鞋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走得快时，我也有点跟不上。但大约是在她进入85 岁之后，她的身体情况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每天早晨我帮她穿衣服，看见她手上脚上都是浮肿的，发展到后来，假使没有人帮，她一人就没有力气起来了。为此，北京医院专门给她调派了一个女按摩师，每天早晨一上班，就准时来到后海家中，在楼下的按摩间里为她按摩上一个钟头。这时候，宋庆龄就会对守一边的我说：“阿金，学着点，这也是本事呀。”我就当真认认真真地跟在按摩师身边学本事。也是无师自通，我很快就掌握了几下按摩的基本功。从此，每天在搀扶首长起床前，我就学着那个按摩师的动作， 先四肢、后腰背地为首长按摩上个把钟头，直到把她的四肢都按摩得活络了才放手。每次按摩后，首长都说：“不错，阿金可以做按摩师了。谢谢阿金，谢谢你！”说到这里，顺便说一句，每当首长身边工作人员为她服务后，她总不忘记说一声“谢谢!”哪怕是给她倒了一杯水，拿了一支笔这样的小事，她都要说一声“谢谢!”首长就是这样客气的人，在自家人面前， 没有一点架子。
首长那种节俭呀，凡与她接触过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她的衣服破了，从不丢，都是让我缝缝补补后再穿；手帕和袜子破了，也要让我用细丝线缝补好后， 下次再用；就连外国朋友送来的礼品上包装的彩色丝绸带子，她也要叫我全部收起来，再用熨斗烫平了放起来，以备后用。所以在首长逝世后，治丧委员会的人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这一大堆丝带后，都惊呆了，不知道这些带子首长要用来派什么用场。还有，首长爱清洁也是有名的。她每顿吃饭或是平常吃点东西，总要在头颈下围上一块围裙，以防汤汤水水弄龌龊了外衣。就是围裙，她也轻易不弄污糟的，直到她90岁那年，围裙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首长家虽然规矩大，但是首长对我们很关心。大约是1979 年，我生了重感冒，鼻头塞，流鼻涕，发寒热40度，在自己的房间里爬不起来了。那天，也因生病躺在床上爬不起的首长竟不顾传染感冒，一个人撑了拐杖，轻轻地来到我的床头，把一包包牛肉干、葡萄干、陈皮偷偷塞到我的枕头边，还对我说：“阿金，不要怕他，你胆大点吃就是啦。”
汤 雄：他是指谁？
顾金凤：是指杜述周杜秘书。为了保证首长的身体健康，家里早就有规定： 不准生病的工作人员随便接近宋庆龄，也不准首长与生病人员随便接触。后来，眼看我的高烧一直不退，警卫班就把我送到了北京医院，住了院。在我住院的四天里，首长天天指派杜述周代表她到医院来看望我，并一再要求他转告医生：给阿金改善伙食，加强营养。医生听了都笑啦：“不要急，阿金在此地都有吃的。”这一次我只在医院住了四天，就提前出了院，
回到家里，我又急着要上班了，首长就下命令了，要我每天吃过午饭后， 无论如何也要休息上一个钟头。可是我躺不下，还是急着要干活。首长见了就真的动气了，指着她门前那张搭起来的临时床铺命令我说：“阿金， 你就给我在这里睡一个钟头，否则，我要不开心的！”我就只好睡了一个钟头。
汤 雄：当时，张珏秘书呢？她不也是一个人吗？
顾金凤：张珏是住在楼下的。平时没有写写弄弄的事，是不到楼上来的。有时候，首长也要叫她一道到楼上来吃。当时，屋里只要有吃的，首长都要一分为三，人手一份，让我和兴宝阿姨一道吃。哪怕是一只苹果，她也要亲自一切为三：我一份，兴宝阿姨一份。她把我俩当成她的女儿与孙女！
大闸蟹
还有一年，有外宾来，首长就根据那个国家的生活习惯，在楼下宴会厅里摆了几桌羊肉宴。外宾走了，还留下不少鲜美的羊肉。首长当然不舍得扔掉，就根据以往的规矩，由我们内部工作人员平分，各自拿回去。当然，首长对我与兴宝阿姨，还有张珏秘书三个人还是偏心的。
平时，屋里捉着了胖头鱼，上海飞机运来了大闸蟹或水果，还有冷天热天要分发一些劳保用品，她都一律一视同仁，非常公正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李燕娥、兴宝阿姨和我三人平时的工资，都是首长个人开销的，平时开销不足的部分，首长就用自己的积蓄。所以，首长对屋里的每一份开销都精打细算，每天都要亲自做账。她身体好的时候，往往在每天晚上临上床睡觉之前，亲自记开销账。几十年来，一天也不改。首长的开支流水账， 一直记到她病危的时候没有办法记了，才停止。现在，她亲笔记录的这几大本开销账，都在北京故居里摆着，供大家参观。（本文选自《魅力宋庆龄》）
作者：汤 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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