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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尖锐背后,悸动着关注和激情丨加缪

2020-09-03 19:09    

按:今天的推送只为了阿尔贝·加缪。

104年的今天,这位法国伟大的思想家出生于阿尔及利亚。加缪的一生短暂却富于传奇,他报道卡比利亚当地部落的境况,他为通敌叛国作家情愿,他与萨特争论并决裂,他对阿尔及利亚战事噤声……甚至连他的死亡也是突如其来的。今天,我们仍在读加缪,因为即便身在大洋此岸,彼岸的加缪仍能为身处荒诞处境的我们提供道德生活的范本。

文后附有三辉出版过的“加缪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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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尖锐背后,悸动着关注与激情

文/[美] 罗伯特·泽拉塔斯基

译/王兴亮

节选自《阿尔贝·加缪:一个生命的要素》

标题为编者所加

加缪遇难时,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文件夹中,装着一份近150页的手稿。那就是《第一个人》(The First Man)的文稿,是他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不久倾力创作的一部小说。在这部未完成小说的开端,主人公雅克·高麦利——和加缪一样,一个中年法属阿尔及利亚人——造访了圣布里厄布来顿镇的一片军人公墓。在守墓人的指引下,高麦利找到了他此行的原因:一块刻着“亨利·高麦利,1885—1914”字样的普通墓碑。当他的父亲死于马恩河战役时,雅克·高麦利才一岁大。当他凝视着墓碑时,高麦利“不由自主地计算了一下:二十九岁。一个念头击中了他,撼动了他的存在本身。他今年四十岁。这块墓板下埋葬的父亲比他现在还要年轻”。

这一刻,高麦利和加缪都开始寻找他们的过去。尽管《第一个人》是加缪最为个人化的作品,但在这一点上它却不是独一无二的。纵观他作为一名作家的短暂一生,加缪的自我和他的艺术密不可分:在他尖锐而入木三分的言辞背后,悸动着强有力的记忆、经验、关注和激情。他的密友之一让发现,加缪在其第一本散文集《若有若无之间》中太过频繁地用到第一人称代词“我”——加缪接受了这一温和的批评:他承认,作家“必须处于幕后”。1958年,在他为这本文集的新版所写的序言里,加缪强调了这些文章的个人特质:“这本小书作为证言拥有巨大的价值。”就此而言,他最后的作品《第一个人》也同样如此。就像其他人写回忆录那样,加缪通过写这本书,将他的过去浇铸成了有意义的形状。

年轻的加缪

加缪曾经承认他“从来没有”从他艰辛而困厄的童年中“恢复过来”。加缪一家住在阿尔及尔的贝尔库社区的一间公寓楼里,有三个小房间和一个厨房。没有管道系统,没有电,楼内只有一个三户人家共用的卫生间。他同祖母、母亲、哥哥和舅爷一起住在这里,度过了从婴儿到高中的整个时期。至于父亲吕西安·加缪,他和亨利·高麦利一样,死于1914年的马恩河之役。他的遗孀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一张照片,以及一块夺去他生命的弹片。加缪和哥哥吕西安挤在一张床上,这张床和母亲的床塞在同一间屋子里。屋子唯一的窗户朝着内院。祖母有自己的一间屋,而她的兄弟、加缪的舅爷艾蒂安睡的房间同时也用作餐厅。在悬吊式油灯昏沉的黄光下,是一张孤零零的桌子。全家人在上面吃饭,孩子们在上面写作业,艾蒂安则在上面擦拭他的猎枪,并替他的狗“钻石”捉跳蚤。这一切都处在祖母恶狠狠的注视之下。

在早年的一篇文章里,加缪透露了童年的家庭生活对他人生的影响。夜幕降临时,故事的叙述者坐在阿尔及尔一间空无一人的阿拉伯咖啡馆里,沉浸在对“生活在贫困社区的孩子”的思索中。他对老房子的记忆十分清晰,在最黑暗的夜晚也能回到那里,爬上漆黑的楼梯“却一次也不会绊倒……他的腿抬得和台阶一样高;他的手,对楼梯扶手有种本能的、从未克服的恐惧。因为那些蟑螂”。 这地方免不了有害虫,还有那些阴影和臭味。

生活中的加缪

但是这里也穿插了其他一些较好的记忆。两次大战期间阿尔及尔的贝尔库,就像同一时期纽约市的下东城:人口密集,住满了大量贫穷但并非赤贫的工人、艺术家、专业人士和店主,他们被所在国“平等”“机遇”的信条所吸引。贝尔库的居民绝大多数是来自欧洲的移民,通常被称为“黑脚”(pieds noirs):西班牙人、意大利人、马耳他人以及相当多的犹太人。一些宽阔的大街,比如里昂街,道旁栽满了无花果树,铺设着电车轨道。而一些狭窄的小街上,小店铺、手工作坊、公寓楼鳞次栉比,一群群孩子玩着棍子球(一种介于网球和棒球之间的球类运动),一边躲避着行人、街头小贩、流浪狗和咯咯叫的鸡。

大海赐予加缪及其友人的,正如哈德逊河赐予纽约年轻人的一样:使他们得以躲避城市夏日灼人的热浪。战后访问纽约期间,心臆难平的加缪看着滨河大道上的车辆,又想起那片大海:“川流不息的车辆……发出沉闷而渺远的声响——和波涛的声音一模一样。”如果某部作品中没有渗透加缪对地中海恒久的爱,那倒是非常罕见的。他创造的文学人物,从《局外人》中的莫尔索到《鼠疫》中的里厄,把大海当作远离社会喧哗与骚动的暂避之地。当然,加缪也是如此:只有当他在水中畅游,坐在地中海的沙滩上时,才会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在太阳底下,他“不用戴面具”。 地中海既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地区,也是一块哲学领地。加缪把地中海升格为一种象征,它代表着人类价值与思想的远古世界,世俗,且与大地不可分割;加缪树立起这个世界,是为了反抗那些不断扩张、了无生气的意识形态,它们让他想起欧洲灰色的都市景观。

***

事实上,加缪发现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物质贫困的世界,依附于贝尔库那稀缺而破败的家产之上;另一个是精神富足的世界,存在于远处激荡的波浪里和掠过他头顶的那布满群星的天空中。他感到他的工作和生活充满了张力:匮乏与完满、社会与自然的疆域之间的张力。他清楚地认识到,他横跨着这两个领域。夜晚,年轻的加缪会从朝向大街的公寓窗口向外凝视:尽管萦绕着他的,是身后“发臭的走廊”难闻的气味,以及对身下开裂的座椅的触觉,但在同时,“他抬起眼,沉醉在这纯净的夜晚中”。

对加缪来说,对孩童时代最为强烈的记忆就是沉默。祖母卡特莉娜·桑代斯是一位寡妇,她严厉、粗暴,不识字,平时沉默寡言。对加缪和他的哥哥吕西安,她经常使用的是耳光和鞭打,而非言语的交流。舅爷艾蒂安到十多岁时仍是个哑巴,做了个手术之后,才能开口说话,但只能断断续续地讲一些简单的话,交流时“用上他所掌握的百来个词,并要辅以同样多的拟声词和手势”。加缪的母亲也叫卡特莉娜,是个半聋的文盲。根据家中的一种说法,卡特莉娜·桑代斯年轻时说起话来非常自如。只是在1914年,当得到丈夫阵亡的消息后,她说话才变得迟钝。

当卡特莉娜·加缪死了丈夫,并三缄其口后,她曾经拥有过的一丁点儿自由也失去了。她带着襁褓中的阿尔贝和蹒跚学步的吕西安回到贝尔库,和她母亲住在一起,余下的人生中,她每天长时间地干着清洁女工的活儿,之后回到由一个严苛的母亲做主的家中。她爱两个儿子,但却很少能够保护他们,更别提养育他们。当祖母抓起鞭子殴打其中一个孩子时,卡特莉娜·桑代斯只能站在一边,恳求她不要打脑袋。她的确在那里,但就像加缪的父亲永远不会知道的那样飘忽不定;她是不可或缺的,但却像拒绝放弃意义的世界一样沉默;她充满了她儿子的生活,但她存在的本质却永远是一个不解之谜。

加缪与同时代其他法国知识分子

当我们被剥去层层衣冠,到达一个特定的点,加缪写道,“希望和绝望都同样毫无根据,整个生命可以用一幅影像来概括。”对于加缪来说,这幅影像几乎肯定就是他的母亲。母亲的沉默形象甚至超过了大海,占据了加缪作品的中心:它就是太阳,或者暗物质,其他所有一切都被拉向它。正是莫尔索母亲的死,开始了他生命的终结;正是里厄医生那位最为寡言少语的母亲的存在,使鼠疫肆虐的世界避免了走向覆灭;正是在母亲沉默的凝视下,高麦利开始了对自己过去的探究。当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开始写作《第一个人》时,加缪写道,这部小说将会重述“整个历程,以此来发现他的秘密:他并非第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是第一个人,又没有人能是第一个人。这就是为何他跪倒在了母亲面前”。

虽然这个行为没有给出最终的答案,但它却让人更深刻地意识到生命不可穷尽的丰富性。当年轻的加缪返回寓所,他有时会发现母亲早已在那儿,“蜷缩在一张椅子里,凝视着前方,目光涣散而迷茫地追随着地板上的一条裂缝。当夜色在她周围加深,她的沉默就显出无可挽回的孤寂”。加缪会站在门口,看着“她瘦长的身形和嶙峋的肩膀,停下来,感到害怕”。加缪写道:

他开始感觉到很多事情。他几乎没意识到他自己的存在,但是这非人的沉默让他想痛苦地大哭一场。他可怜他母亲,但这就是爱她吗?她从来没有拥抱或亲吻过他,因为她不懂。他久久地站着,注视着她。他感到了自己和她的距离,开始体会到她的痛苦。她听不见他,因为她是个聋子……这种沉默意味着一个停滞,一个无比漫长的时刻。由于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孩子感到体内汹涌的情感,就是他对母亲的爱。肯定是的,因为她毕竟是他的母亲。

//以下三辉出版的作品谈到了加缪//

《阿尔贝·加缪》

副标题:一个生命的要素

[美]罗伯特·泽拉塔斯基 著

王兴亮译 贾晓光校

三辉图书/漓江出版社

已上市

但这本书既非一本完整的人物传记,亦非一本学术评论。泽拉塔斯基在书中关注的是加缪一生中四个关键性事件,以此追溯了贯穿加缪一生的观念:1939年加缪访问卡比利亚,报道当地柏柏尔人部落的境况;1945年他决定签署一份请愿书,来减轻身犯通敌叛国罪的作家罗伯特·巴西拉奇的死刑判决;他和朋友萨特在1952年关于共产主义性质的著名争论;1956年之后他对于阿尔及利亚战事的沉默。

《未竟的往昔》

副标题:法国知识分子,1944—1956

[美]托尼·朱特 著

李岚 译

已上市

朱特向我们展示了,处于时代先锋的法国知识分子如何在战后为某些“摆样子公审”辩护,如何忽视共产主义背后的暴政和恐怖,甚至对民众宣称苏联式道路是通往解放的必经之路。此外,本书还对当时知识分子间逢场作戏、争权夺利的情况进行了细致描绘。其关注的对象不仅包括时髦的“存在主义”代表人物——萨特、加缪和波伏瓦,还涉及重要的天主教哲学家、中立的报界人士、文学批评家和诗人等。

《责任的重负》

副标题:布鲁姆、加缪阿隆和法国20世纪

[美]托尼·朱特 著

章乐天 译

已上市

在这本书中,他选取了阿尔贝·加缪、莱昂·布鲁姆、雷蒙·阿隆这三位法兰西精神最优秀的代表人物,还原他们生活的年代,考察他们的言行与历史纵横嬗变之间的联系,讨论知识分子与思想史的诸多重要议题。

《重估价值》

副标题:反思被遗忘的20世纪

[美]托尼·朱特 著

林骧华 译

三辉图书/商务印书馆

已上市

朱特重新评估了20世纪不该被遗忘的知识分子、思想与历史事件,揭示真正的历史、重思被遗忘的问题,再现了那个动荡世纪中,为了塑造时代思想而成为争辩者、传递者、捍卫者的知识分子——其中一位便是加缪。这一章的标题是《阿尔贝·加缪:“法国最好的人”》,加了引号是因为这个评价引自汉娜·阿伦特。

进一步了解加缪

编辑 | 弓背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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