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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达伽马初逢富饶印度:穷酸落魄,遭人围观

2020-09-07 13:44    

本文节选自《最后的十字军东征:瓦斯科·达伽马的壮丽远航》,作者:[英]奈杰尔·克利夫,译者:朱邦芊,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探险家们到来之时,印度文明已经延续了4000年。时代赋予了这块次大陆三个主要的宗教、一个复杂的种姓制度、无数建筑奇迹,还有一个曾经改变了世界的智识文化。就算舟车劳顿之后最疲惫的旅行者,也会滔滔不绝地对它赞美不已。

15世纪40年代,波斯大使阿布德·拉扎克离开卡利卡特,前往毗奢耶那伽罗城(Vijayanagar),南印雄霸一方的帝国就是以此城命名的。在路上,他看到一个全以青铜浇筑而成的惊人庙宇,唯有入口上方蹲坐的巨型类人动物塑像不是青铜的,它是黄金打造而成的,以两颗巨大的红宝石为眼。那不过预示了他即将见到的富贵奢华景象。毗奢耶那伽罗城坐落在一个陡峭山脉的山脚下,有三重城墙,周长60英里。宏伟的城门之内,大道两旁林立着装饰华丽的府邸,一路延伸到气势庄严的背景之中;阿布德·拉扎克被特地带到一个很长的妓女集市上去,那里装饰着特大的动物雕像,还有看似无穷无尽的迷人女郎走出自己的房间,在座位上扭捏作态。最纯朴的工匠身上也佩戴着闪闪发光的珍珠和宝石,当年的中国大太监在这里四处游逛时,伴其左右的是打遮阳伞的人、号角手还有以将巧妙谀词填满雇主耳朵为业的赞颂者。大约在同一时期到达毗奢耶那伽罗城的威尼斯旅行家尼科洛·达·康提写道,国王“显然与众不同:他娶了多达12000个妻子,其中有4000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步行跟从,只负责厨房的工作。还有大约相同数量的妻子打扮得更漂亮一些,骑马随行。其余的妻子乘坐轿子,其中有两三千人入选宫中的条件是她们自愿投身火海为他陪葬”。

毗奢耶那伽罗王朝建立于一个世纪之前,一名印度教僧侣启发了南印倔强的统治者们,让他们团结起来抵抗自北而来不断蚕食其领土的伊斯兰势力。葡萄牙人到来之时仍是毗奢耶那伽罗王朝的鼎盛时期。然而尽管它如此辉煌,也不过是个内陆帝国,对沿海的影响充其量也只是若有若无。300个港口中有很多都是独立的城邦,只在名义上属于王朝,而穆斯林商人对这些城邦聚集财富至关重要。

712年,穆斯林来到印度,但大规模入侵则始于10世纪末。和他们之前的波斯人和希腊人一样,狂暴的土耳其和阿富汗军队也被传说中遍布次大陆的财富所吸引,他们粉碎了印度教的武装,逐渐将其文化渗透到印度已有的丰富文化中。只有南印位于伊斯兰各帝国遥不可及之处,但即使在那里,从伊斯兰教勃兴初期开始,便活跃着穆斯林的商人们。来自麦加、开罗、霍尔木兹和亚丁的商人在马拉巴尔海岸定居,并与当地女人通婚;他们的后代被称为马皮拉人,在阿拉伯人的舰队中做事。长期以来,卡利卡特尤其是富有强大的穆斯林社群的大本营,以致它的起源早已被传得面目全非。有个阿拉伯故事说,最初有个名叫切鲁玛·佩鲁马尔——也有人叫他舍曼努·佩尔马鲁——的印度教统治者皈依了伊斯兰教,动身去麦加朝圣。出发前,他把自己的国土分给亲属,但把一小块土地赏给了一个朴实的牧牛人。那块土地发展成卡利卡特,牧牛人变成了第一个沿海的国王扎莫林。其实更有可能的是,该城市的开放市场传统使它广受阿拉伯商人欢迎,但无论如何,他们控制了这个王国的对外贸易,由自己的埃米尔和法官统辖,并与扎莫林结成了紧密的联盟。

扎莫林因此而富足起来。据统计,他们率有十万大军,形成了一个贵族武士种姓,即奈尔;他们的生活充斥着没完没了的庆典、宴会和节日,从封地仪式开始,一直延续到他们的尸体在檀香木和沉香木的柴堆上焚化以后很久。每遇有扎莫林过世,出于尊重,王国内的每一个人都要从头到脚剃去毛发,仅留眉毛和睫毛;一切公共事务都要停止两周,任何咀嚼帕安的人都要冒被人切掉嘴唇的风险。因为扎莫林这个种姓的女人享有非同寻常的性自由——并且因为根据习俗,扎莫林会聘请一位婆罗门,也就是最高种姓的神职人员或学者,来取其妻子的童贞——因而他们通过其姐妹的血统来继承王位,新的扎莫林通常是上任扎莫林的外甥。在就职仪式上,先是把牛奶和水洒在他的身上,然后是一个沐浴仪式。祖传的脚镯——一个镶嵌着珠宝的沉甸甸的黄金圆筒——被扣紧在他的脚踝上,他被蒙上双眼,用青草按摩全身。随从们用树液和清水灌满九只银香炉(分别代表着决定人类命运的九颗行星),在他们不断往里扔酥油和大米的火上加热,再把加热后的溶液从头顶浇在他的身上,直到倒空为止。随着曼怛罗轻声传进他的耳朵,他走进自己的家庙去朝拜守护神和王朝的金刀。随后他走进私人训练场,在那里分别向27位守护神祇鞠躬,并从世袭的武器指导者那里接过自己的国之重剑。在拜倒在主教面前接受三次王室祝福——“保卫牛群和婆罗门,做山峦和海浪之王”——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更衣室,戴上其余的国宝级饰物。最后,他端坐于铺在黑地毯上的一张小白毯上,在数百盏金灯的闪烁灯光下,婆罗门把大米和鲜花洒在他头上。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必须要悼念前任,不剪指甲,任由乱发丛生,不更换衣物,每天只吃一顿饭,一直到最后自己继位为止。

他在位期间,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都是向太阳祷告,然后再做一个小时的芳香油按摩。他在王宫的水池中沐浴,贵族们在旁为他脱去衣服,他沐浴完出池,随从们会为他擦干身体,并用更多的昂贵芳香油为其按摩。仆役把檀香木、沉香木与藏红花和玫瑰水一起捣烂做成糊剂涂抹在他身上,然后用树叶和鲜花蘸水洒遍他的全身,再把他祖先的润湿骨灰涂在他的前额和胸膛。这些穿戴仪式进行的同时,王国中的十几位标致少女把新鲜牛粪和水在大金盆里混合,递给一队清洁女工,后者用双手把稀释的牛粪涂到王宫的每一处地方来消毒。去过自己的寺庙后,扎莫林回到用餐凉亭待上三个小时,简短处理国事之后,就在接见室里安坐下来。如果无人觐见,他就和贵族、小丑以及江湖郎中们一起消磨时光,用骰子玩一种博弈游戏,观赏士兵斗拳,或者只是嚼帕安。

他偶尔会坐着丝绸衬里、竹竿上嵌着珠宝的轿子出宫;每逢他不得不走路时,必先有人在他的脚下铺上厚羊毛毡。铜管乐队在前面开路,其后是弓箭手、长矛手和炫耀剑术的佩剑武士。四位侍从走在王轿前面,手持由上好棉布和绣花丝绸制成的阳伞,成对的仆人在王室成员的两侧散开,帕安侍者随时准备好金杯和金痰盂。更多的小厮拿着黄金打造的国之重剑及各种金银水罐和成摞的手巾随后而行。“国王想用手摸鼻子、眼睛或嘴巴的时候,”一个目瞪口呆的葡萄牙旁观者写道,“他们就会从水罐里把水倒在他手指上,其他的人递上自己携带的手巾,供其擦拭。”后面跟着的还有王室的外甥、总督和官员们,四周的杂耍演员翻着跟斗,小丑们讲着笑话。如果队伍是夜间出行,他们还会用巨大的铁灯和木头火炬照亮道路。

葡萄牙人懵懂闯入的,正是这种古老、复杂和丰富的文明。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印度教,也没留意过佛教或耆那教。在蒙巴萨,达伽马的间谍误将印度教的鸽神当作了圣灵。在马林迪,他的船员误将“奎师那!”听成了“基督!”在卡利卡特,登陆小队以为印度教庙宇是基督教的教堂,把婆罗门对某个当地神祇的祈祷曲解为对圣母玛利亚的崇拜,还以为庙宇墙上的印度教人像是异域的基督教圣人。除此之外,各个庙宇里满是动物神和神圣的阳物像,而且印度人对牛的热爱也令其深感困惑,但葡萄牙人对未能符合其预想的一切皆不以为然。因为众所周知,穆斯林痛恨崇拜人形偶像,葡萄牙人认定他们遇到的大多数印度人显然不是穆斯林;并且因为欧洲非黑即白的世界观只考虑到两种宗教,所以那些人无疑就是基督徒了。就印度人而言,邀请来访者去他们的庙宇是一种尊敬的表示,如果来访者对他们的宗教有亲切感,他们也不会对此提出异议。被人叫作基督徒的确很奇怪,但这也许是语言障碍惹的祸。无论如何,这都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在卡利卡特,自上到下都不赞成讨论宗教。一个欧洲来访者说道:“就该主题展开任何讨论、质疑或争吵都是严令禁止的;因此那里从来不会发生有关这方面的任何争论,在国王恩泽和权威的庇护下,每个人都活在巨大的信仰自由中,国王把这当作统治的核心信条,并着眼于让他的王国变得富有,大力促进通商。”

无知加上一厢情愿,驱使着欧洲人绕地球航行了半圈,葡萄牙人整个计划的成功有赖于两个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论假设。一是印度人都是基督徒,他们与西方兄弟重聚后必将喜出望外,继而赶走其穆斯林同盟。二是不管他们拥有多么无法估量的财富,印度人一定都很朴实,只需对着他们唱一支歌,他们就会把贵重的财宝拱手交出。

此前,只有几个欧洲人到过马拉巴尔海岸,而对卡利卡特的人来说,皮肤苍白衣物累赘的外乡人是新奇事物,他们纷纷赶来一睹为快。尽管他们外表粗俗肮脏,印度人还是以适当的礼节欢迎了他们,而作为回报,他们呈上的礼物则只有普通的杂货商才拿得出手。总之,他们的举动显得荒谬可笑,更糟的是,跟这座城市的穆斯林富商相比,他们看上去实在穷酸落魄。

瓦斯科·达伽马力不从心,全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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