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慧瑜
编辑 |林 琳
由内地投资、香港电影人主创的魔幻古装武侠大片《奇门遁甲》公映以来，票房与口碑稳步上升。
近些年也出现一些同类型的电影，如“ 画皮”系列、“ 西游”系列、《封神传奇》（2016 年）等都改编自中国传统魔幻故事，但除了《画皮2》（2012 年）、周星驰执导的《西游·降魔篇》（2013年）和《捉妖记》（2015）等少数特例外，相当一部分因为特效差、叙事混乱而票房惨淡。
这充分说明魔幻类古装武侠片有其自身的特点，其一是新奇的特效，其二是有说服力的故事，如果把握不好就会适得其反。《奇门遁甲》的出现显示了国产电影工业在生产魔幻古装武侠方面的“进步”，一是数字特效的成熟，外来生物与真人画面毫无违和感；二是故事线索清晰、“人设”多而不乱。
在这个意义上，借助内地市场和香港电影人的创意，正在形成一种新的有中国特色的魔幻古装武侠，这对培育中国商业类型片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魔幻古装武侠的传统与现代职能
新世纪以来，国产古装大片有三种类型交替出现，一是古装武侠大片，以《卧虎藏龙》（2000年）、《英雄》（2002 年）为发端，经过《关云长》（2011 年）、《战国》（2011 年）的失败，再到《绣春刀1》（2013 年）、《绣春刀2》（2017 年）的创新；二是功夫片，从《霍元甲》（2006 年）到《叶问1》（2008 年）、《一代宗师》（2013年）等电影；三是魔幻古装武侠片，从《画皮1》（2008 年）开始，演化为近些年改编最多的“ 西游”故事，尤其是2015 年暑期档不被看好的《捉妖记》突破20亿票房。这些都说明古装大片一直是创造国产商业电影的拳头产品。
古装片、武侠片诞生于上世纪20 年代中后期。在中国电影刚刚起步的阶段，早期电影人就用古装（戏装）的方式把中国传统故事搬上大银幕，那些迄今为止依然被作为本土魔幻题材的“ 西游”、“ 聊斋”故事早就被轮番改编为电影。长期以来，电影史对20 年代的古装武侠片评价不高，认为是传播封建文化的糟粕。其实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些刀剑武侠、古装历史、稗史等不同类型的电影扮演着文化现代化的职能。
其一，古装片是一种电影本土化、民族化的可贵尝试。20 年代欧美电影倾销中国市场，很多国产片模仿欧美电影，追求欧化、洋化的风格，古装片利用中国传统文化、民间文化，用电影这一新媒介来讲述中国自己的故事。
其二，古装片虽然穿着古装，所讲述和传递的价值观念却很现代，比如爱情、个人主义等，即便忠义、诚信等传统伦理，也是适合现代社会的理念，而古装片所想象的江湖空间其实是对现代社会的直接隐喻。
其三，古装片要在银幕上创造一种反物理、反科学的武侠世界，尤其是妖魔鬼魅、修仙成道的魔幻题材，更需要高超的电影特技，这也是古装武侠、魔幻的奇观之处。
二三十年代之交，古装片衰落之后，五六十年代古装片重新在香港复活、并发扬光大，还出现了享誉全球的李小龙式的功夫电影。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徐克、程小东、袁和平、成龙等为代表香港电影人把功夫片、武侠片推向新的高度，甚至誉为“天下第一武指”的袁和平被请到好莱坞做《骇客帝国》（1999 年）的武术指导。新世纪以来随之大陆电影市场的崛起，香港电影人纷纷“北望神州”，成为中国电影创作的重要力量。
在这种背景之下，《奇门遁甲》由徐克监制、编剧，袁和平任导演及武术指导，香港电影资深影迷、影评人魏君子担任制片人，这本身保证了这部电影的内在品质。
有中国特色的魔幻武侠电影
袁和平曾在1982 年导演过一部《奇门遁甲》，这部新的同名电影与之前的电影没有任何关系，是重新结构的故事。
相比观众比较熟悉的“画皮”系列、“西游”系列，即便重新改编，人们对角色、情节也有一定的理解，《奇门遁甲》的难点在于能否把核心人物塑造好，把故事框架梳理清楚。显然，这部电影出色地完成了这些任务，在我看来，有三个方面比较突出。
首先，这是一部带有科幻色彩的魔幻武侠电影。或许是因为“老怪”徐克做编剧，给这部魔幻故事注入了科幻的因素。邪恶的妖怪既不是来自远古的野兽，也不是鬼魅魍魉，而是来自外太空、地球之外的生物。这种外星生物与古装故事的“嫁接”如果处理不好，会产生时空错乱。
《奇门遁甲》尽量降低外来生物的“现代”因素，把它们变成冷兵器时代的神怪。它们像中国的传统神怪一样，会变形，也会说中国话，还用易容术欺骗、操控五大掌门人。最出彩的外星生物不是这些利益熏心、渴望统治地球的邪恶力量，而是周冬雨扮演的正义使者。她是雾隐门寻找来对付邪恶势力的新掌门，具有双重身份，一重是不谙世事、纯洁无知的少女，第二重是当她从少女变成一只五颜六色的大公鸡时，就具有让万物重新焕发生机的神秘能力。最终，新掌门牺牲自我，把生命的能量传递给了专门捉妖除魔的雾隐门。
这种外来生物的设定，使得以雾隐门为代表的正义侠客不仅属于中国，也是以地球人、人类的名义，来与邪恶力量战斗，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有中国主体的世界故事。
其次，这部魔幻武侠电影带有功夫喜剧的风格，让人回味起经典香港电影的味道。1978 年袁和平执导《醉拳》，使模仿李小龙的成龙一举成名，也为成龙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功夫喜剧的套路。
《奇门遁甲》使用了丰富的喜剧元素，从电影开始雾隐门的铁蜻蜓捉弄新捕快，到喜剧明星大鹏扮演的诸葛青云假扮瞎子寻找新掌门，再到雾隐门让人啼笑皆非的“帮规”。这种喜剧不是靠语言或者搞笑动作，而是一种与剧情相关的特定情景，如铁蜻蜓到妓院去抓捕鱼精，性感妩媚的花想容被打回原形，变成猥琐的大鼻毛，还有诸葛青云和铁蜻蜓把花想容当成“留声机”，收听雾隐门老大留下的暗语等，这些都是很有创意的喜剧桥段。当然，这种轻喜剧的风格也吻合贺岁档的氛围。
第三，值得一提的是，《奇门遁甲》再次显示了中国数字技术的进步。从《捉妖记》《美人鱼》（2016 年）、《西游伏妖篇》等电影中可以看出，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需要数字特技来实现，这对电影工业来说是硬实力。
好莱坞大片的看点也是制造各种意想不到的奇观，不管是“变形金刚”系列，还是漫威电影里的超级英雄，都会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奇门遁甲》限于投资规模，无法像好莱坞大片那样大规模地制作大场面，但几场主要的打斗戏也没有太多Bug，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另外，雾隐门的除妖小分队也都有自己的绝活，各有特色、各司其职，为续集做好了充分的铺垫。
魔幻古装武侠电影作为一种最有中国特色的类型片，一方面可以展示中国古代瑰丽多彩的民间文化、传统文化，展示中国对于鬼魅、神秘世界的想象，另一方面，这种带有玄幻、幻想性的电影具有很高的娱乐性、观赏性。在这方面，《奇门遁甲》有独特的优势，因为在前现代中国有着丰富的“ 奇门”和“ 遁甲”，这些怪力乱神般的法术代表着传统中国的世界观和宇宙观。
略微遗憾的是，《奇门遁甲》没有过多展示这些“黑技艺”，因此，这个“IP”还有充分的开发空间。
（作者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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