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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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逃跑、日本投降、保大皇帝逊位，我们的人民已经粉碎了近百年来的殖民枷锁而建立了独立的越南”
——
节选自胡志明于
1945
年发表的宣言
在二战爆发不久，法国即宣告投降。而远在万里之外，包括越南，老挝和柬埔寨在内的印度支那地区虽仍然处在法国人的统治之下，但在日军铁蹄步步紧逼下，已经是风雨飘摇。在战争行将结束的1945年，已经苟延残喘的日本人居然直接派兵推翻了法国在当地的殖民统治，扶持阮朝末代国王保大帝为傀儡，法国在印度支那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
1945
年，法国殖民地军队向日军投降
法国殖民势力逐步瓦解之日，也正是越南解放运动风起云涌之时。在日本刚刚宣布无条件投降的8月15日，以胡志明为首的越南独立同盟会（以下简称越盟），就在越南各地发动起义（史称“八月革命”），推翻了日本培植的保大帝，接管了全国。9月2日，就在日本代表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签署投降书时，胡志明公开发表宣言，慷慨激昂地宣布成立自己的国家，一时间全越情绪极为高涨。
1945
年
8
月，越盟宣布建国
然后，历史并没有给这个新兴的组织多少机遇和时间。早在战争结束前的开罗会议上，盟国高层就议定了如何在战后托管越南的方案：即以北纬16度线为准，以北由中方负责受降，以南由英方受降，待两地局势稳定后再移交给法国殖民当局。1945年9月22日，英军在西贡登陆后，立即将那些被日军囚禁的法军战俘全部释放并重新武装，同时取缔了胡志明宣布成立的国家，关闭一切越南官媒，之后甚至开始大肆捕杀越盟成员。英军的种种粗暴行径，虽然暂时稳住了局势，却也让当地变得人心浮动。
自由法国军方代表在英占区接受日军投降
而由卢汉将军率领的中国军队在越北完成受降后，对当地局势的处理方式要温和友善得多。
中方在法越纠纷中严守中立，对越盟的活动不加干涉，对当地法国人生命财产安全也加以保护。因此，在南部受迫害的越盟成员以及老百姓开始大批北逃。中方的做法虽然深得越南人的欢迎，却招致了傲慢的法国殖民当局的再三杯葛。
首先因中方在受降仪式上不给法方位置，法国直接提出抗议，后来在中方据理力争下不了了之。之后在进行移交时，法国远东军舰队居然不顾中方的劝阻与警告，强行在海防登陆，并直接向中方发动攻击。可能是在殖民时期作威作福惯了，此时的法军哪里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和地位已非往日可比，在中方那些历经抗日战争洗礼的精锐部队的强力阻击面前，没有占任何便宜的法军只得退让妥协，并与中方和解。
1946
年，胡志明代表越盟与法国代表
Marius Moutet
签署《枫丹白露协议》
不过在此处碰了钉子的法国人仍然没有意识到：世界已经变了，在殖民地当老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在中方完成与法方的移交工作，撤回国内后，法军的猖狂之态又暴露无疑。1946年7月，越盟与法国就越南未来地位开始谈判，胡志明一方做出了重大让步，允许法军进入越北，并承认越南是法属印支联邦的一个附属国，虽拥有自己的自治机构，但依然视法国为宗主国。双方最终签署《枫丹白露协议》。
然而狡诈的法国人一开始就视谈判为缓兵之计，在协议墨迹未干时，就悍然撕毁协议，向越盟宣战。
1946年年底，法国组建的远东军在海防登陆，依靠优势兵力连克越盟在越北的重要城市据点。装备落后训练不足的越盟军只得退入乡村和丛林开展游击战坚持抵抗。一时间，法国人对中南半岛的统治似乎又回到了殖民时代的巅峰时期。
法国远东军在美国登陆舰的协助下，在海防登陆
不过很快，法国人就为他们的傲慢与轻敌付出惨痛代价。到了1949年，我解放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中越的交通线被打通，胡志明的越盟立即与新中国建交，并开始获得来自中国与苏联大批军备物资的援助。刚刚经历多年战争的中国需要休养生息，恰逢朝战正酣，就是在这种压力之下，
中国依然向奋战中的越盟慷慨解囊，从步枪子弹，到榴弹炮，卡车等等，大量援助给越南。而越南新组建的几支主力部队（包括
308
师，以及
209
团和
174
团）也开始转移到中方境内进行整训
——
轰轰烈烈的援越抗法运动开始了。
1950
年，陈赓赴越南前线与胡志明会面
胡志明与中方军事顾问团合影
与我们通常印象中，武装到牙齿的列强军队不同。这时的法军早已没了当年殖民扩张时的雄风。经历过二战的破坏，法国的军事力量遭到了极大的损失。原本名列前茅海军力量消耗殆尽，空军也所剩无几，只能依靠美国的援助艰难度日，残余的舰队连运送兵员都很勉强。幸亏此时的美国及时伸出援手，出钱出力出物资，帮助将法国远东军运到越南不说，还提供飞机、坦克和大炮等装备（美方这么做也有为战后清理库存的意图）。而法国在越南最能依仗的，就是法国远东军。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庞大军队，其兵力来源是相当复杂的。据统计，整个抗法战争期间，法国远东军拥有兵力488560人，其中法国本土兵员只占总兵力的22%，而越南本土兵员则占到33%，剩下的北非兵员、黑非洲兵员分别占20%和11%，另外作为殖民战争先锋部队的外籍军团为这支部队贡献了8%的兵力。
就是这么一直来源混杂的部队，放在殖民时代或许足够攻城略地，但放在风起云涌的上世纪
50
年代，能够起到多大作用就是一个问号了。
法国远东军装备的
MAS-36
与
MAS-49
型步枪
两名装备
MAS-38
型冲锋枪的法军士兵
此外，远东军的装备也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先进。在进入越南时，他们普遍装备的是法国二战时期的单兵装备，大部分士兵手里握着的是老旧的栓动式步枪MAS-36型（7.5毫米口径，5 发内置弹仓），而军官则配有更先进的MAS-49型半自动步枪（7.5毫米口径，10发可拆卸弹匣）以及MAS-38型冲锋枪（7.65毫米口径，32发可拆卸弹匣），另外还有FM-24型轻机枪。这些法制武器放在二战时都只能算性能平平，而在抗法前线，越盟军已经装备了莫辛-纳甘步枪，SVT-40和SKS-45半自动步枪，以及PPS冲锋枪等苏制武器，还有不少中国仿造的三八式与毛瑟步枪补充到后备部队中，整体装备水平并不落后，加上后期苏联援助了122毫米火炮乃至火箭炮等重武器，越盟的火力甚至比法军还有优势。
报应很快到来。
1950
年，中方开始向越盟派遣军事顾问团，还派出陈赓和韦国清两位百战老将为代表，亲赴越南前线协助指挥战斗。
面对法军的嚣张气焰，陈赓制定了以“围点打援，先攻打小据点”为核心的作战计划，获得了越方的赞赏。1950年，越盟发动边境战役（法方称“四号公路争夺战”），经过在中国的整训后，越盟军的军容焕然一新，战斗力大大提高，先后在靠近中方边境的高平，东溪，七溪等地击败法军。法军在这一地区的主力主要是勒巴热上校（Colonne Le Page）率领的外籍第1伞兵团，摩洛哥第1，第8和第11步兵团，还有沙东上校（Colonne Charton）率领的外籍第3步兵团，摩洛哥3步兵团等。
首先勒巴热部在东溪一带早已越军痛击而南撤，企图与沙东部会和，但越军308师抢先一步抢占有利阵位，并发动奇袭，勒巴热部三个团的兵力被全歼，勒巴热上校本人也被俘虏。沙东部见到此景，仓皇撤离，越军连战连捷，法军的方向全面崩溃，此役法军损失了6800人，多个团级部队被成建制消灭，经过整训的越军在中方顾问团的帮助下，获得了响当当的胜利。
战前进行军事部署的越军
308
师政委阮双豪（左起第二）
边境战役时的法军进攻意图。以及战前的法军指挥官勒巴热（左）与沙东（右）
战后，一名幸存的法军中尉在回忆越军惊人的战斗力和强大的火力时，惊恐地说：
“La guerre, je l’avais connue en Italie, en France, en Allemagne. Sur la R.C.4, je n’ai vu qu’une boucherie à laquelle rien ne peut se comparer”
（我在意大利，在法国和在德国打仗时都没有经历过这样一边倒的战争，这简直是一场屠杀）
边境战役中被俘的法军官兵被迫举起用法文写的标语：“胡志明万岁”
法军遭遇此次重挫，并未收敛起嚣张气焰，在之后的几年内屡次北犯，企图一举消灭越盟。但随着越军实力在中方的援助下不断增强，加上法军本身的战斗力和军官指挥水平都十分堪忧，法国人逐渐被困在越南这个泥沼里，直到奠边府一战，法军主力被打得全军覆没。
或许到了这个狼狈的时候，法国人才意识到，他们当初在殖民地的嚣张、傲慢和任意妄为，是多么的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