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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和谢安都酷爱清谈,为何一人灭亡西晋,而另一人却保全东晋?

2018-04-21 10:49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刘茂

千百年来,魏晋清谈之风向来是文人士林津津乐道的话题,时至今日,我们仍在将其反复评说。今人或艳羡或批驳,观点莫衷一是,前者可谓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后者则恰恰相反,恨不能在古人面前疾呼一声“清谈误国”,这个词被提得多了,便几乎快要变成一个成语。可是自古国祚万千事,真的是因清谈所误吗?或者说,国之被误,真的应该归咎于清谈吗?

一:神州陆沉王夷甫

提起清谈误国,最常被人拿出来当做典型例子的,当属王衍。《世说新语·轻诋》记载:“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虚,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桓温北伐之时发出的这句感叹,直言王衍需要负神州陆沉的责任,正是因为在他看来,王衍作为当时庙堂之上乃至天下时望最高之人,崇尚清谈,不以国事为务。

王衍,字夷甫,出身于著名的高门大族琅琊王氏,为竹林七贤之一王戎堂弟,生得外表清明俊秀,风姿安详文雅。《晋书》记载,王衍幼年时曾去拜访山涛,山涛为其风姿所折服,感叹了许久,发出了“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的感慨,这句话前褒后贬,认可了王衍的卓绝的风神,却未曾想一语成谶,被后世引为清谈误国的佐证。

王衍步入仕途后,历任黄门侍郎、中领军、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后升任司空和司徒,可谓位高权重,遗憾的是,他并不以国事为重,而是在万分凶险的天下大势和朝局中,将琅琊王氏左右逢源的家风发挥得淋漓尽致,极力保全自己,并为自己留足了后路,让弟弟王澄、族弟王敦分任荆州、青州刺史,自谓“狡兔三窟”,被天下人所耻笑。

西晋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东海王司马越去世,王衍奉司马越棺椁回东海,汉镇东大将军石勒从许昌出兵,于苦县宁平城,截杀晋国王公大臣,死难者十万,是为宁平之役。王衍被俘后,极力推脱自身责任,并力劝石勒称帝,为石勒所杀,史载其身死之前谓人曰:“吾等若不祖尚虚浮,不至于此。”

古语云盖棺定论,王衍留下此等类似于临终遗言的自评,相当于是否定了自己崇尚虚无、专务清谈、不务国事的一生。如此,即便桓温的那句感慨直指清谈之风只是后人的猜测,那王衍的话,便可被后人视作清谈误国最为直接且有力的证据。

二:江左名相谢安石

王衍死后十年,东晋第一名相谢安出生。谢安,字安石,与王衍相似,自小也是生得俊秀异常。在他四岁的时候,桓温的父亲桓彝到家里做客,见到谢安后,称赞道:“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王东海何许人也,正是名噪天下的王承,为时人所仰慕,可见桓彝对谢安的评价之高。

不过谢安无意于功名,自少年时期开始,便醉心于书法、玄学、吟诗作赋,当然,还有清谈,自从隐居到会稽郡的东山之后,谢安除了教导谢家“封胡羯末”等芝兰玉树外,便是与王羲之、许询、支道林等名士、名僧频繁交游、谈玄。

毫无疑问,谢安是热爱并深谙清谈之道的。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畅谈《庄子·渔父》,彼时,谢安、支道林、许询等人到王蒙家聚会,王蒙拿起《庄子》,随手一翻就是《渔父》,大家便以此为题,分别开始畅谈感受,抒发情怀。支道林最先发言,谈了七百多言,此后在场的人先后表达看法,轮到谢安之时,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一发不可收拾地谈了一万多言,且文采斐然,见解独到,技惊四座。

不过要说这清谈误国的观点,倒并非魏晋之后才出现,实际上两晋时期,就有不少人对清谈之风大不以为然,甚至持明确的反对态度。比较著名的,先是有陶渊明的曾祖陶侃怒批:“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到了谢安生活的时期,又有王坦之写的《废庄论》以及他的好友王羲之劝他废除清谈的故事。

《晋书》记载:“尝与王羲之登冶城,悠然遐想,有高世之志。羲之谓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思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安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这是说两人同游冶城的时候,王羲之以禹和文王告诫谢安清谈误国,但谢安的回答却是:商鞅在秦行苛政,秦两世而亡,这难道也是清谈的缘故吗?作为好友,王羲之的告诫是出于好意,毕竟宁平之役血尤未干,可是谢安一句反问,却气得王羲之说不出话来。我们现在来看两人的对话,不得不说谢安的回复毫无逻辑可言,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耍无赖。可他这么回答,明显是不想与挚友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王羲之再未开口,恐怕也是明白了谢安打定了主意不会把他的告诫当一回事。

正是这样一位个性偏执、我行我素、醉心清谈的谢安石,四十岁出东山投身仕途后,挽救了风雨飘摇的东晋王朝。离开桓温后,他步步为营,逐渐进入建康权力中枢,粉碎了桓温加九锡和禅代的妄想。桓温死后,他又出色地平衡了皇族与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的关系,并实现了长江上下游的“荆扬相衡”,举荐谢玄,组建北府兵,打赢淮南之战和淝水之战,令苻坚一朝梦断。直到去世之前,他还主动交出手中权力,奏请司马道子和自己共录尚书事,最后甚至离开建康亲自北伐。可以说,没有谢安,东晋危矣。“安石不出,如天下苍生何?”此语诚不我欺。

东晋一朝,时人多以王导和谢安并列,共称风流宰相。但到了南齐的时候,王导的后代尚书仆射王俭却说:“江左风流宰相,唯谢安一人而已。”观其一生,可谓完满。

三:误国从来非清谈

行文至此,若还有人简单下结论曰“清谈误国”,恐怕有失偏颇。王衍和谢安,这两位位高权重、足以搅动天下大势的人,有着太多的相同点。他们都自小风神秀彻,令人心折;他们都雅好老庄,醉心于清谈;他们都名满天下,时望无人可及,为天下文人士林所景仰。但他们却有着最大的不同点:王衍身死名灭,为后世所诫;谢安力挽狂澜,堪为股肱之臣。

如果说,“清谈误国”是指身居高位之人因为爱好清谈,覆了天下,与他人无关。那么对比王衍和谢安,两人同样醉心清谈,结果却是南辕北辙,又怎么能说误国者为清谈呢?借用一句流行语:离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这和今天的年轻人玩游戏乃至进行一切娱乐活动是同样的道理,所谓玩物丧志,并非指玩物一定丧志,而是说,沉迷于玩物才会丧志。王衍和谢安的不同就在于,谢安深知在其位需谋其政,但这丝毫不妨碍他雅好清谈,而王衍,自始至终,都没有履行好身为大臣的义务。

如果说,“清谈误国”是指有名望的人醉心清谈,起了不好的带头作用,令朝堂乃至天下风气不正,导致亡国。那么同样对比王衍和谢安,两人在当时都是众望所归,天下文人士林唯其马首是瞻,怎未见落得同样的下场?首先,不管是历史上哪个朝代,都从未出现过朝堂之上尽是一类士人的情况,时望再高,权力再大,拥趸再多,反对者也不会缺席,具体到清谈方面,譬如王坦之等人之于谢安;其次,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才子词人、白衣卿相,哪一个不是人杰,没有反省和分辨能力,即便没有清谈,恐怕也会有别的东西来摧毁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政权,也许我们批判的对象更应该是人才的选拔制度和官员的管理体制。

说到底,清谈只是一种魏晋时期文人雅士们探讨玄学的方式,在内容和形式上并无丝毫可受诟病之处,且对中国古代哲学、玄学、文学、音乐的发展大有助益,只是因为有王衍等只知务虚不知务实的名士存在,终被打上了“误国”的烙印,可谓千古大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剑可杀人亦可救人,同样的,清谈无咎,误国者,人也!

接本文开头所述,就在桓温发表了神州陆沉的感慨之后,站在他身边的袁虎不假思索地答道:“运自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有人说他没有理解桓温是在痛批王衍崇尚虚无,但他所说的天下兴亡自有天命,岂是部分人的过错,却又不无道理。其实,我们很多人都知道,千古兴亡多少事,远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也不是一种原因可以解释,只是三人成虎,在“清谈误国”被无数次提及之后,我们便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这样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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