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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故乡的一代人

2018-04-27 22:23    

编者按:

又是中秋,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似乎故乡的风土人情,无论隔着怎样辽远的距离,多少漫长的时间,总是心头的白月光、耀亮千里。

中国人常说落叶归根,故土难离,这种人与土地间的关系,是一个家族与地方间培育的亲情,这种亲情与景色无关,与周遭的精神与道德环境无关,它不是爱,而是羁绊。这片土地,是一个家族的出生地也是埋葬地,有祖辈的亡魂,也有新生的啼哭,人与家族在此处血脉共融——有故乡,才有寻根溯源的归属感。

但我们这一代甚至几代人,却都走向了一条远离故乡的不归之路。

我们在一片安谧中长大成人,忽然被投进这大千世界,

无数波涛从四面向我们袭来,

我们对一切都感兴趣,有些我们喜欢,有些我们厌烦,

而且时时刻刻起伏着微微的不安,

我们感受着,而我们感受到的,又被各种尘世的扰攘冲散。

——歌德

//出走的一代人//

上个世纪末,一阵大风刮过大江南北,迪厅、录音机、喇叭裤,这些当时时髦的物象汇集在一处,喊出一句口号“go west”,“洋气”成为大街小巷最令人喜闻乐见的夸奖。

无数的年轻人在这样巨大的浪潮中跃跃欲试,他们北上、南下,追寻心中的乌托邦。他们把看起来落后贫瘠固化的故乡抛在身后,他们选择了现代,希望触摸现代文明,他们出走了。

在时代的浪潮之下,不进,就是退,就会被抛弃,成为旧时代的墓碑,新时代的倒影。

百年之前,西方的坚船利炮冲进中国之时,那一代的年轻人们同样不知所措,悠悠华夏、文脉千载,却不能与西方“德先生”“赛先生”相提并论。于是他们远赴重洋,走向海外,同样希望用出走谋得国与人的新生。

一百年来,我们始终如此,蹒跚而满怀期待的跟随着现代化的脚步。

而对现代的跟随,便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对传统的出走与背离。

若我们蒙昧不化、贫瘠落后,或像建国之初的美国一样,举目都是新移民、满目凄凉、百废待兴,那我们或许不会痛苦,甚至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的传统,斩断自己的文化脐带,全然的投入新式与现代的浪潮之中。

但不幸的是我们不是,我们有几千年灿烂悠久绵延不断的文化,我们有天朝上国、万国来朝的威严赫赫,我们有祖祖辈辈延续的骄傲传统。这积淀千年的文化是我们精神上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羁绊,是我们血脉相连的故乡。

所以我们出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必然的伤痛,像偷走了苹果的亚当,背负起沉重的原罪。

百年前的年轻人们把传统文化抨击的一无是处,照搬西方文化却又屡屡“水土不服”,由此造成的痛苦焦灼几乎是那一代人的历史宿命。

而80年代出走的年轻人们,在大都市里挥洒汗水,或许功成名就,或许折戟沉沙,他们终于来到自己的应许之地,却发现此处是并不是自由的乌托邦。他们依然保留着故乡人的圈子,他们把孩子送往国际学校却被孩子吐槽是封闭的老古董,他们在不惑或知天命的年纪颓然端起保温杯,应对即将或已经到来的中年危机。他们开始走进大大小小的国学班,给自己寻找已经失去的故乡。

他们想起故乡,曾经那个与世无争的故乡,现在的乌托邦真的像当初理想的那样美好吗?

或许答案是否定的,但答案本身已没有意义。

//故乡已故//

一代人出走了,下一代人就能停在父辈的港湾之中不走吗?

莎士比亚在《辛白林》中说,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川泽西流,日升月落,无形的规律吞没一切,命运如斯。

每个人都站在时代的命轮之下,行走呼吸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整个时代与社会的风云起落。

80年代出走的人群尚有一片故乡,或许还能于夜半捧起保温杯时寄托于一点田园牧歌式的返乡遐想。

而下一代人,一片空白。

他们是出走的产物,他们成长的环境伴随着更强烈的信息爆炸和更迅速的时代变幻,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长大,却在真正领悟故乡的含义之时,发现自己有家,却没有故乡。他们已听不懂那个名为祖籍的地方的乡音,故乡变成地图上的一个点,父辈口中的一个地名,他们比父辈更无法回归故乡。

或许这是件好事,许多的他们前往海外,提及故乡时的情感寄托不在某片狭小的土地,而有了更大的指向——中国。

但或许,这也是件坏事,当整个社会都在现代化的浪潮下高歌猛进,曾经骄傲的传统日益变得支离破碎,他们在精神上早已被父辈与时代斩断了根,却又在成年后生硬的想要捡起。

那那些从狭小的乡村城镇,从发达或不发达的家乡奔向大都市的新一代人,他们看似还有一片故乡,他们会更幸福一点吗?

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故乡早已不是父辈祖辈时田园牧歌式的风景画,时代的大风吹向故乡,没有彻底摧毁并重建于斯,却平添了许多不合时宜的伤痕。故乡也渴望新生,却不能及时打破,她没有大都市的机遇与勇气,却已然丧失田园的淳朴与温厚。

他们看似有故乡,却已经与故乡格格不入。归去,是未及时南徙的候鸟,在故土被寒风侵扰,出走,是奔走万里不得停歇的游鱼,不达目的不得停歇。

乡音已异,故乡已故。

我们生命中的每个小时都是和世界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远远超出了自己狭隘的生活小圈子,分享着时代与历史的苦难和欢乐,

而从前的他们只局限于自己的生活小圈子。

因此,我们今天的每一个人,纵然是我们同类中最微不足道的人,

也要比我们祖先中最睿智的圣贤了解现实胜千倍。

不过,我们却没有从中占到什么便宜,而是完全为此付出了代价。

——茨威格

//客往何处去//

历史上我们可能已经有了许多次的出走,从北到南,从西往东;江浙的良褚文明里带着山东大汶口文化的遗风,西晋时北方居民南下,清末有湖广填川,还有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但没有一次出走,像今天一样,翻天覆地却又悄无声息。

每一个人,都在现代化的浪潮之中试图谋求一席之地,故乡留不住我们,他乡也满足不了我们。我们从发蒙之初,便彻底走上一条出走之路,我们阅读abc,学会新的语言,在互联网时代的信息爆炸之中寻求自己的表达与依托。

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出多远都要落叶归根,而我们出走之后便不再回归。我们和我们的父辈们欢天喜地的把故乡打了个粉碎,我们或主动或被动的投身于时代的浪潮,最终也将被湮没其中。

三代前的长辈,还在怀念私塾里拉长腔调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80年代出走的人,怀念的已是迪厅里的喇叭裤和录音机;而新生的一代,日后可能想起的,是互联网时代的新产物。我们记忆里的故乡,已经彻底改形变状。

我们出走之时,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天往昔的生活,会需要证明。一场一场的风吹旧了墙,刮破了门,吹散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往昔,故乡与尘土一样归于沉寂又散入风中。

而这或许正是我们这代人的宿命,在现代化的浪潮之中,我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在天地悠悠中,形单影只,把所有踏往故乡的脚步踏踏实实的迈向虚无之途。

客从何处来,客往何处去?

作者:韩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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