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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芦苇:导演是一个容易让人腐蚀变质的危险职业

2018-05-09 03:50    

芦苇

原标题:编剧芦苇:导演是一个容易让人腐蚀变质的危险职业

国内的类型片还未成熟,但帮助中国电影走向未来的一定是类型片。

作者|戴天文

67岁的编剧芦苇并没有“退休”。在接受采访前,他还在跟一名同行感叹,前几年每年只写一篇剧本的他,今年反倒忙起来了,一年写了三篇,“或许真的是市场变大了”。

可惜的是,虽然这些剧本几乎全都被片方买走,但近几年几乎很难看到挂着“编剧:芦苇”且被他所承认的影片上映,上一部是2015年的《狼图腾》,再上一部是2006年的《图雅的婚事》。很难相信一名成功编剧的剧本,在近十多来年来被拍成影片的比例如此之低。提到他,更多的人只会想到与第五代导演合作的《霸王别姬》、《活着》,与第六代导演共同创作的《图雅的婚事》。

难以超越的《霸王别姬》

创作之外,在2012年和2013年,芦苇都曾担任FIRST青年影展主竞赛单元的评委。这是一个能够与青年电影人展开平等对话的平台,他以一名已经取得优异成绩的电影圈前辈的身份,观察着当下青年电影人的表达欲创作。一向创作剧情故事片的他,反倒认为当下纪录片的真实性和表达质感,是同时代青年导演的剧情片远远赶不上的。

他与年轻人的对话还在继续。2017年11月,“在场”沙龙在北京FIRST青年电影馆举办,展映了5部今年在影展取得优异成绩的影片。芦苇作为座谈嘉宾,观看并讨论了其中两部。4年过去,他对当下青年创作者作品的看法依然没变,“纪录片的水准依然高于故事片”。

形成这一发展形态的原因很多,芦苇认为结果与教育风格到工业系统不完备分不开。

在他看来,各大影视教育院校依然将文艺片作为教学的主要内容,缺乏对传统叙述和好莱坞类型片的研究。并不是科班编剧出身的芦苇是自学成才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在西安电影制片厂做美工的他写起了剧本。他师从《世界电影》,精读并分析其刊载的世界经典电影剧本,并依赖研读经典作品,长期泡在电影院里,一边看经典电影一边仔仔细细地做好笔记。正是在这段学习当中,类型片的精髓渗入了他的每一个创作细胞。

除了学习,在实践中摸索也必不可少。芦苇也是同周晓文导演创作出《最后的疯狂》、《疯狂的代价》两部典型警匪片之后,才有机会去创作《霸王别姬》与《活着》两部在戛纳获得大奖的经典作品。

由于电影市场热度逐年升温,当下的青年创作者,比芦苇当年更容易获得投资创作的机会,然而芦苇并不认为这些机会都能带来好的帮助。这些涌入市场的资本都是想挣快钱的投机者,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搞什么电影可以挣钱”。青年导演如果跟这群需要立竿见影收益的片方进行合作,不仅在表达上得不到认同,在创作中也很难得到真正有能力有经验的合作者的帮助。

从某种程度上说,有才华的创作者更需要学会自我保护。从业超过30年,芦苇看到了太多有才华的人如何掉进一个又一个的“陷阱”里。找到好的合作公司后,青年导演需要学习如何与团队进行集体创作;影片如果成功,要学习如何不被权力和声望所腐蚀;进行全新的创作时,还需要抱有充分的热情和对自己苛刻的要求,才能达到更高的成就。

很难去判断,这是一名编剧对导演的“偏见”,还是他在看透这一行业后深思熟虑得到的答案。如今的芦苇依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转行从事导演。写写剧本、提提修改意见,是这名从业超过35年的创作者持续发挥光与热的方式。

“在场”沙龙现场正在点评的芦苇

界面娱乐对话编剧芦苇:

界面娱乐:在2012年担任FIRST青年影展的评委时,您曾经说过,觉得现在内地年轻人的剧情片的发展,落后于纪录片的发展。看了今年评选出的几部有代表性的作品,您还这么觉得吗?

芦苇:我还是保持这样的观点。目前我们青年导演的剧情片,还处于一种很原始的、粗糙的、功能单一的阶段。在真实性、技巧性和表达质感上,纪录片的水准依然高于故事片。

界面娱乐:在您看来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发展形式?

芦苇:对故事片来说,目前的环境、整个工业体系,都已经把青年导演的创造性和表达能力扼杀掉了。这样的形式只是结果。你看现在中国电影发展那么多年,连国际上的大电影节也入围不了,这和我们国家的现状实在太不匹配了。

界面娱乐:在没有入围国际大电影节的同时,我们的票房收入却在蹭蹭上涨。

芦苇:国内票房的上涨,并不是影片质量有多好,而是因为商业院线这样的硬件起来了。在《霸王别姬》时代,中国的银幕两千块不到,现在四万多块,差距是巨大的。所以与其说票房的增长是智慧,不如说是堆砌硬件的结果。真正令人悲哀的不是硬件,而是软件,就是电影故事片本身的质量不高。

界面娱乐:票房上涨之后,带来了更多的关注和资本,对青年导演进行自己的尝试是有帮助的吗?

芦苇:这些资本涌入电影界,可以说几乎百分之百的目的就是来捞一把。他们没有说要从文化的角度、从更长久的角度去扶植(创作者),他们大都想要立竿见影的票房效应。

界面娱乐:整体环境同您创作初期的环境相比呢?

芦苇:我们那个时代,中国电影制造的出品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国家的,各种电影制片厂,当时还算有一些制片方会考虑电影的艺术质量,对他们来说还算个目标。今天很多投资商估计一听到艺术目标,就会产生要让自己赔钱了这样的本能反应。这形成了一个滑稽可笑的下场。

1989年上映的《疯狂的代价》是芦苇的早期作品,已经有了犯罪类型片的基本结构

界面娱乐:FIRST青年影展还是以艺术作为导向,近几年推出的片子都获得了很高的评价,不过确实都没有得到很高的票房。

芦苇:其实FIRST也面临着问题,它必须要让自己所扶植、支持的这些导演,在商业上证明自己,否则你永远是一个依靠着别人的资助去提供展示的平台。这个作用很必要,但是还不够,我觉得最终还是得完成商业上的自我证明。

界面娱乐:这样的商业证明,还是要从类型片入手吧?《心迷宫》忻钰坤那样?

芦苇:一定是从类型片突破。我个人虽然对《心迷宫》还是持有自己的看法,但估计这是FIRST出来的故事片里票房比较好的一部了。类型片有一个逐步发展和成熟的过程,现在这些片子的艺术价值和人文价值,还是远低于当下的纪录片的。

界面娱乐:您觉得这一代青年导演拍摄的故事片为什么没有那么强的力量?

芦苇: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我们举个例子吧。当年第五代导演进入电影界之前,社会生活课已经上完了,经历了上山下乡、当过工人农民,从社会的角度来说他们是成熟的,所以他们拍摄故事片时出手惊人。但今天的电影人没有经过这一课,相对来说成长都是相对富裕、没有压力的,也不会经历第五代导演那样的锤炼。

就像张艺谋,当年他家是“黑五类”,这对他的心灵造成的影响是深远而巨大的。但今天的导演都不会有这样的成长环境,都是温室里长大的,除非有特别好的悟性,否则一般来说生活经历并没有教给他们什么,所以他们跟第五代导演刚出来时是有距离的。

芦苇与张艺谋合作的《活着》同样成为张艺谋的创作巅峰

界面娱乐:之前有人评价当下的青年导演更热衷于自我的表达,讲故事的能力反而没有得到锻炼。您同意这个说法吗?

芦苇:这种情况跟我们的教育环境有关。电影学院、中戏等,都是教文艺经典,把文艺经典作为自己教学的主要内容,但是对于传统的叙述,尤其是对于好莱坞的研究、对好莱坞类型片的表达规律,还是缺乏一个正式的研究,更谈不上成果。

界面娱乐:您对类型片的学习和了解,其实也是通过自学。您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当下的青年导演?

芦苇:建议他们不要赶时髦,一定要研究经典,扎扎实实分析经典。这里的经典不是单单指类型片,要各种类型的艺术,经典小说、经典音乐、经典电影等等。这些经典大家有目共睹,经过时间筛选留下,比如电影杂志刊物、评选年度十部电影等,我们就可以直接拿来看、研究了。它们就是我的老师。

界面娱乐:通过这样的学习,掌握了这些经典的结构、模式,对青年导演的创作会有实质性的帮助吗?

芦苇:结构、模式只是第二位的。对一名从事电影行业的艺术家来说,技巧永远是第二位,人性的力量才是第一位。

我在那个时代不可能受到正统的戏剧电影教育,契科夫是我们阅读的一个标杆,我可以说真爱他,他的书基本都看过了,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我的精神教父。他没有社会观念,他也远离社会观点,但他对人性充满了善意,对于人性的观察理解充满了歌颂的力量,有着强大的人道主义力量。这种观念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的一生,也影响了我的作品。

界面娱乐:最近很难在大银幕上再看到您的新作,十分可惜。

芦苇:我其实剧本倒是一年写一个,有时候比如像今年还更忙,写了三个,而且大部分都卖出去了,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包括在内容方面,也有投资者的一些因素,这些都没有拍成。

界面娱乐:而且听说像王全安拍的《白鹿原》,还有吴宇森拍的《赤壁》,最终都没有使用您写的剧本。您怎么看导演弃用编剧剧本这样的情况?

芦苇:对,这两部我都写了,《白鹿原》写了四年,《赤壁》写了一年半,但他们都没有用。我觉得导演应该注意自身素质的提高,必须要在作品里展现自己的素质。

电影是一个集体的创作,但很多时候很不幸,有的导演要自娱自乐,比如王全安拍《白鹿原》时,甚至在一部影片离身兼五职,除了导演,出品人、制片人、编剧、演员都要去当,这个结果我们也很容易看到,就算从票房去衡量它也是一堆垃圾。

芦苇写的《白鹿原》剧本被王全安弃用,导致二人决裂

界面娱乐:很多青年导演的作品也是自编自导,个人化程度比较高,您有什么建议给未来将加入到集体创作中的青年导演吗?

芦苇:这方面美国好莱坞给了我们一个参考和经验,我们可以看他们的编剧和导演是怎么合作的。比如《教父》的导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本身自己是一名杰出编剧,但他还是找个编剧来合作。他是编剧专业毕业的,善于集体创作。电影为什么被称为第七艺术,前六种都是可以个人完成的,只有第七种需要集体完成。

很多导演和制片人都忘了这个规律,而且我们这个时代又是自恋的时代,人人都想把自己的名字挂上去。现在我觉得特别恶心的现象是随便谁都把自己的名字挂在一个作品上,某某某作品,在我这个年代的人看来有点厚颜无耻。

这个电影一定是大家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因为它是合作的成果。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个现象也不足为奇了。

界面娱乐:前段时间宣布您以编剧顾问的身份参与《封神三部曲》的筹备,这次为何会选择加盟这样一个魔幻作品?跟乌尔善导演的合作如何?

芦苇:从故事片的角度来说,魔幻题材与现实题材,故事的规律都是共通的,我主要是特别看中了导演乌尔善。他拍的几部电影,让我看到了他那种严谨认真的制作态度,因为导演的水平肯定各有高低,但认不认真很容易看出来的,他的专业和敬业的态度,让我觉得值得合作,而且他的每部片子的类型都很清楚,叙述也很清晰。

界面娱乐:对,从处女作《刀见笑》,到《画皮2》,再到《寻龙诀》,都能看到明显的进步。

芦苇:他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我们都知道导演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它的权力,以及一部影片成功后带来的这种声望,能迅速腐蚀掉一名创作者,很容易让人变质。可是在乌尔善在《画皮2》的成功之后,依然能拍出《寻龙诀》这样更加坚实的影片,我就觉得他非常值得合作。目前我一直在看剧本。我不写,主要给他们的剧本提一些意见。

芦苇肯定了乌尔善执导《寻龙诀》时取得的进步

界面娱乐:说到集体创作和好莱坞类型片的模式,让我想到今年获得56亿票房的《战狼2》,这部影片就非常符合好莱坞的类型片模式。

芦苇:其实《战狼2》是香港的团队、好莱坞的团队和中国的团队结合在一起打造的产品。在更大的程度上,实际上香港主创占了大多数,而且也有《加勒比海盗》的制作团队共同完成。

为什么这个片卖得好,是吴京他组合的好,他善于洋为中用。我觉得他是一个工作刻苦,而且聪明,很会审时度势的人。而且你放心,这样的合作模式,国内马上就会有一批,很多公司都会去模仿。

而且《战狼2》的片方和制作方,很清楚他们的市场在哪里,很清楚在什么市场回收投资、创造价值。

界面娱乐:听起来《战狼2》像是一种用中美合拍模式生产的国产片。您怎么看去年顶着合拍片光环的《长城》反倒失败了,从某种角度上是不是说明那样的合拍模式行不通?

芦苇:我觉得那样的中美合拍以后依然会有。不能一棵树死了,就说别的树都会死,只是他们没种好。《长城》失败的根本原因,和故事西方、东方,或则使用什么制作模式都没什么关系,电影没那么复杂。最简单的道理,故事不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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