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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名叫黯然销魂

2018-05-11 01:03    

他在厨房洗杯子。母亲进来帮忙,一边系围裙一边说,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王叔叔不?上个月抱孙子了,国庆请吃满月酒呢。他说,抱孙子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生不出来。他把杯子涮得叮叮当当,眼皮也没抬。说得轻巧,母亲埋怨道,你倒是生一个来看看啊。

“抱孙子”这件事,他和母亲僵持很久了。在母亲眼里,他老不开窍,28岁了,还不解男女之事,整天不着调,想精想怪的。一晃30岁,再不生娃就迟了。母亲常叨念,看那谁谁谁娶媳妇了,谁谁谁又生二胎了。他一点不急,对这一套嗤之以鼻。从小放养惯了,母亲也只能说说,拿他没有办法。

父亲倒是无所谓,说,男人嘛,总要到了一定岁数才醒事。自己年轻时就是这样,四处晃荡了好多年,35岁才结婚。婚后安定下来,家庭、事业渐有起色,如今公司已开了两间。本来,父亲准备过两年把公司交给他的,可是他根本不在状态。父亲说,罢了罢了,一切皆有定时,还没到时候。

其实他不是不开窍,是开窍太早了。高中一年级的时候,班上换了一位新的英语老师,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姓鹿,梅花鹿的鹿。第一次见到鹿老师,是在9月开学后的一个秋日。南方的秋天依然很热。鹿老师穿着白裙子,从楼道走来,微风吹动了她的长发,带来了一股香气。坐在窗口的他闻到了这股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精神为之一振。像栀子、玫瑰、茉莉,还是什么说不出名字的香味?

教室里一阵骚动,大家被惊艳到了。有人说,啊,好像范冰冰。呸!范冰冰怎比得上?他觉得,那简直是亵渎,怎么可以拿娱乐明星跟眼前这位老师比。他脑子里冒出一个画面:杨过和小龙女在终南山下荡秋千,小龙女带着花环,衣袂飘飘,声声叫着“过儿”。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低下头,没人看见。

鹿老师北外毕业,曾在英国留学一年,说一口纯正的伦敦音。这一改他们以前的哑巴英语,全班的英语学习兴趣空前高涨。他尤其积极,下课常缠着老师问这问那。老师语气柔和,有问必答。有时,贴得太近,他会不自觉地后退,老师身上的香味让他沉醉、晕眩。

周末,鹿老师会请同学们到她家喝咖啡、聊天。聊到理想,一个女同学说,她的理想是做一个人类学家,像奥巴马的母亲一样,生子当做大总统。你呢?鹿老师问他。他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知道。不过,他补充道,我小时候想做一个侠客,杨过那样的大侠,“心中不平事,酒可以消之,世间不平事,非剑不能消”,哈哈。鹿老师说,有志气。

在鹿老师家,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煮咖啡。鹿老师将沸水从导管引到细磨的咖啡粉里,房间顿时浓香扑鼻,一壶意大利咖啡出炉了。鹿老师说,煮咖啡就像学英语,要掌握好时间与水量。他想,这个比喻很恰当。在他眼里,那些壶架、酒精灯、摩卡壶,是那么精致、优雅和新奇。回家路上,他拐进超市,转了半天,买了一盒速溶咖啡。后此,他的生活多了一项内容:喝咖啡。

一天下午,英语考试。数人作弊,小瘪被抓。放学后,小瘪第一个冲出教室,消失在校门外的小巷里。小巷是上学的必经之路。他路过时,发现小巷的墙上有一行粉笔字:f~~k you,鹿xx!看着这几个字,他眼冒金星,血充脑门,恨不得拆掉这堵墙。他确信,这是小瘪的手笔,他很熟悉小瘪的字,那么丑,跟他的人一样。他脱掉校服,使劲擦起来,又沾上一些口水,擦了很久,才勉强擦掉。

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他守在小巷里。见到小瘪过来,他叫到:你站住。小瘪说,凭什么。然后撒腿就跑。小瘪没能跑过怒气冲天的他。两人扭打在一起。他抡起拳头,照着小瘪的鼻子狠狠地勾了一拳。小瘪哇地一声,口吐鲜血,扑倒在地。他满心得意,扭头就走,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侠客,一剑封喉,干掉了一个武林败类。

小瘪在医院躺了三天。他被记过一次,通报批评,还赔了医药费,但他一点不后悔。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两人动手的真正原因。在教导主任面前,他是这样说的:小瘪多在次球赛中对他使绊,所以想报复。小瘪素来不太规矩,但挨打的原因,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

这次事件之后,他被调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跟一堆“差生”在一起。这里是堕落的乐园,只要不影响课堂,干什么都可以。他的话越来越少。鹿老师的笑容和香气好像也越来越远。终于有一天,这一切都没有了,像被风吹散一样。期末的时候,班主任宣布,下学期的英语课由王老师担任。鹿老师要走了。八卦的同学说,鹿老师去了加拿大,她的男朋友在温哥华,他们要结婚啦。听到这个消息,他怔住了。此后好长时间,他都郁郁寡言,好像丢了什么。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除了英语。英语成绩好似一座高峰,孤耸在那里,遥遥领先于其他科目。大家都啧啧称奇,连班主任都说,孤峰不成山啊,你得拿点心思学学其他。他没有心思,他早有了主意。他要出国。他把自己的QQ昵称改成了:“走起”。有同学开始叫他“走起哥”。他听了呵呵一笑,不答应也不反对。

母亲说,走哪里不重要,但一定要学金融或计算机。父亲还是一贯的态度,说,学什么我不管,你爹不差钱,只要在地球上,想去哪里随便走。最后,他去了加拿大UBC,学了酒店管理,重点选修了一门课:咖啡研究。

一天,他去上课,路过一个报告厅,看见里面人头济济,有人坐在过道,门口也挤满了人。什么讲座这么火?一打听,原来是华人教授叶嘉莹在讲诗词。在国外讲中国诗词,能如此受欢迎,水平真不是一般了得。他挤进去,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女教授,神色自若地在讲《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对中国古典文学,他一向是不懂的,但此刻,他被吸引住了。仿佛一阵暗香袭来,让他忆起了几年前的那个下午,鹿老师穿着白裙子,长发飘飘地从楼道走来,那正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天下午,他有点收获,又有些神伤。来加拿大一段时间了,在学业生活之间忙碌,有时快忘了为何而来。为了什么而出发?这是一个隐秘又忧伤的问题,必须回答,但他不能说。此时,叶教授或者说曹子建提点了他。

他又有主意了。他总想法很多,而且不愿意张扬,喜欢不声不响地去实现它。毕业,他没有留在国外,也没有继承父业。他去了一趟阳光明媚的意大利古城托斯卡纳,然后回到了国内。在家里,他坐不住,父亲的公司,没兴趣。他背着一个旅行包,像个屌丝一样瞎逛,北京、上海、云南、四川、广西,几乎走遍了中国。

在大理,他遇到一个大叔,长得像宫崎骏,常来往于大理古城与无量山之间。大叔在无量山上有一片草庐,每日烹茶弹琴写诗。大叔是台湾人,80年代初来中国,在无量山种了30多年咖啡。这里的太阳很好,大叔说,自然环境适合咖啡生长,但重要的是感情。咖啡和人一样,是懂感情的。开心时和忧伤时种出来的咖啡完全不一样。

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这是“咖啡研究”课上没讲过的。大叔的神情让他相信,这是真的。这些年来,他逐渐明白,真理大多数时候在书外。他对大叔说,我需要一种离别味道的咖啡,你能种出来吗?大叔手指远处,说,那一片都是。他大惊。30年前,一个诗人和一个姑娘都喜欢喝咖啡,有一天,姑娘怀了小诗人,不久却意外离去了。“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大叔叹道。这时,他突然明白,杨过最厉害的功夫为什么叫“黯然销魂掌”。

母亲怒了,呵道,你究竟要浪荡多久?赶紧给我滚回来!再不回来就封掉你的银行卡!他接到电话,有点高兴,说,母亲大人息怒,马上就回!回来后,他开了一个咖啡馆,只卖亲手研磨的咖啡。他讨厌那些英文翻译的俗气名字,什么摩卡、拿铁、卡布奇洛,统统不要。他给每款咖啡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懒人、走起、惊鸿、游龙……咖啡馆大堂的小黑板上,店主重点推荐的一款是:黯然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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