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画儿与话儿
——出嫁的日子
葛昌秋
1944年，姥爷马路安被掳到日本当了劳工，一去杳无音信，吉凶未卜。前两年中国劳工向日本三菱公司起诉时，我才知道姥爷的工号是137号。
当时姥家的天都塌下来了，一下没了当家作主的人，姥姥没了主心骨儿。一些做伪事的人还不时地跟姥姥说：“你们当家的早就掉进大海里淹死了，喂了日本王八啦！赶紧改嫁吧！”姥姥带着三儿三女一筹莫展，日子没了着落，就想让14岁的大闺女早点儿出嫁。
一听说要嫁人，母亲抱着姥姥的大腿就哭：“妈！我啥也不要！我忒会要饭！我忒会挑野菜！我忒会看孩子！千万别让我做媳妇儿，庄北的那个丫头让婆家打得嘴歪眼斜的……”姥姥也心疼自己的闺女，但她确实没有办法呀！一气之下，抓起扫炕的笤帚就是一阵暴打，那阵子打坏了仨笤帚疙瘩。
邻居马向阳的母亲瞅着直掉眼泪，不断劝姥姥说：“这有啥法儿！实在是没办法了，吃没吃的，穿没穿的，烧没烧的，哪儿还有日子过呀！这么大就给人家当媳妇儿，那肯定得受气！”姥姥一边叹气一边抹泪，她和我母亲娘儿俩抱在一块儿，一通大哭。兄弟妹妹们也都拉着姥姥替母亲求情，不让母亲嫁人。姥姥说：“我也舍不得呀！可我又没有一点儿办法呀！”听着姥姥这么一说，母亲也不再扛着，马上答应听姥姥的话：出嫁！
“那一宿你姥姥和我都没睡。”姥姥先是诉说了自己的苦衷，然后又讲了许多居家过日子的事儿，还有孝敬婆婆，尊重兄嫂和处好妯娌关系，千万别偷懒，多干点儿累不坏，多吃口也多不了啥，更不能嘴馋，大事小情的多用心，多过脑子就行了。母亲流着泪听着姥姥的嘱咐，想着明天就要到别人家了，心里挺不好受。
姥姥跟马向阳的媳妇儿借了一身儿衣裳，那小媳妇儿17岁，个儿头儿和母亲差不多。黑裤黑鞋，杏黄的袜子，靠色的袄，姥姥把母亲扎咕好了，就逼着母亲出嫁。那天是猴年的4月28。
头一天到父亲家，先在界壁的吕家大妈那儿住下，吕老太太70多了，无儿无女只身一人，一切都挺方便。
第二天，在一帮人的操持下，母亲就和父亲拜堂成亲。
家里借了辆马车，拉着母亲在村里转了一圈儿，放下车梯子下了车，就进屋拜了天地。在那间小厢屋里的土炕上，母亲坐福坐到了吃饭，最后流着泪吃了几口秫米饭。然后跟着嫂子们认门口儿拜长辈，见界壁邻右的族中老少，还要熟悉周围的环境，适应新的生活。
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合衣而卧，一宿都没说句话。天没亮，父亲就夹着小包不辞而别，到赵各庄矿投奔了二哥，成了做窑的“煤黑子”。
就这样，14岁的母亲进了葛家门，成了“童养媳”。其实，父亲也没有办法，当时爷爷早就没了，奶奶又不当家作主，许多事儿都是大爷、大妈们撺掇，父亲有想法也没法儿，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母亲就此开始了另一种生活，正如她所说：“买了个小驴儿当大马使！”家里地里起早贪黑地干活儿，这也练就了母亲的好身板儿和好活计。
后来，母亲和父亲就有了我们，成了一大家子人家。
老妈说：“十指连心，母女同心。哪个做父母的不惦记着儿女呀？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过好日子？可有时候都是逼得没了办法。遇到事儿了一家人齐齐心儿，都往一块儿想，相互理解别打架，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赶上那个年代了，就不能怪这个说那个，苦有苦的过法儿，乐有乐的道道儿，凭心而论就中！”(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