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昱
清晨起，被一条名为《世界再大，也大不过一盘番茄炒蛋》的广告片刷屏。
四分钟的故事，讲述了在外留学的儿子要给朋友做番茄炒蛋，但不知应该先放番茄还是先放蛋，微信询问母亲，母亲接到求助信号后立即起床一步步演示。在朋友不经意的提示下，儿子才意识到母亲的演示是跨越了半个地球的时差，几欲落泪。
我也觉得这片子不错，倒不是其中“母亲温情”击中了心底的柔软，而是因为那盘番茄炒蛋就如同一枚社会切片，深刻揭示出了当下教育中那些蒙着“感动面纱”的积弊。
身为成年人，遇事，哪怕是琐碎的生活杂事，第一反应仍然是找妈，本就是十分怪异的选择。这种怪异表现为两方面，其一是举止与年龄的反差，一遇到问题就先想父母、只顾急着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不顾对方是否方便解答，缺乏最基本的换位思考能力，说明内心仍处于要求全世界围着我转的稚童状态。
其二是举止与社会环境的反差。这些每道血管里都嵌着互联网元素的新青年，普遍有良好的搜索能力，深知网络的神通广大。互联网化的社会环境，对应着一套互联网化的举止标准。传统时代情商高的表现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放在这个时代，人格成熟、情商达标的标志就应该是“网络搜索即可知的问题不去麻烦别人”。不让别人为自己的懒惰付出体力精力代价，是相处中最基本的尊重。然而，不止在剧情中，实际生活里，也有相当一部分生于网络时代的人远远达不到，这是非常值得自省的。
退一步说，就算网上没有五花八门的菜谱，或者就算这位青年没有自主搜索、自行解难的意识，试错的成本真没有多高，顶多就是这盘不行再炒一盘。尽管剧情是虚构的，但心态却很有代表性，它映射了一代青年的通病：怕走弯路、能稳妥些就别瞎尝试，非常精于成本与收益的盘算，习惯于用别人的帮忙付出去免除自己的试错风险。
从长远看，这可能是比“自我为中心”更值得忧虑的病症。我们有理由疑问：连放菜次序都如此谨小慎微，在人生重大抉择上又谈何冒险、怎么会变得有勇气有担当？那种风险又该让谁去替自己分担？
到底是什么，让一张白纸在十几年的成长中变成了这幅样子，为什么在人格社会化的过程中没有培养起独立面对世界的能力与勇气？在这条刷屏的广告中，那位连睡觉都不把手机静音、24小时处于待命状态、唯恐一条消息没看到就让儿子没有安全感的母亲，就是最好的答案。
尽管奴仆式的父母一直饱受诟病，但仍无法阻止他们在孩子成年、离家以后，依然扮演着“远程客服”的角色，在孩子的困惑面前，时差、疲惫、睡眠质量都不足一谈，能解开孩子紧锁的眉头、换来释然的笑脸，就是最大的满足。
正是这样的教育实践，导致了一些年轻人精神层面的普遍软化。在父母那里，总有可以无限支取的耐心、不计成本的付出和没有边界的溺爱，又何必花费力气独立地面对天地与生命？前段时间热传的“巨婴”一词，是最精到的概括。
从刷屏的热度看，很多人仍为地球那端母亲的侧影感动。但我不得不说，快别为那盘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泪眼朦胧了。若身为子女，该想想“儿子”的不懂事，是否或多或少地在我们身上有所停留。若身为父母，更该想想，自己“无我”的付出，到底教会了孩子什么，教完番茄炒蛋，是否准备在下一个凌晨，接到求助消息时从被窝里爬起，再教一道红烧排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