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曼哈顿中国城内的 Columbia Parks 外面 , 常年坐着五六位算命先生；来源：Alamy.co）
算命占卜自古在国内和北美都是神秘的职业。在美国的大城市里，占卜和算命馆随处可见，但中国华人开的算命馆子更加小众、隐密。
日报记者跟三位华人算命师聊了聊在北美的遭遇。他们的算命生涯始于兴趣和好奇，他们在家乡从事不同的行业，但因为身在海外，不得已以算命的技能谋生。
刘师傅：只求守着算命馆
纽约曼哈顿里的中国城像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城市，老一代移民终生生活在这里，很少踏足中国城外。
曼哈顿大桥下车声嘈杂，刘师傅的算命风水馆在这里已经开了 10 年。算命馆没有名字，很简陋，是一间差不多五平米的小房间。房间烟雾缭绕 —— 不是香炉的烟，是刘师傅抽了一整天的香烟。
十年前，刘师傅从福州辞去酒店的工作，定居曼哈顿中国城。他不懂英文，也不想在餐馆、工地打工，一来中国城就看中桥下这个铺位，打算在这里以看风水算命谋生。
（位于曼哈顿中国城的算命风水馆）
从此十年如一日，每天接待大约五六位客人。他的客人主要是中国城里的老居民和慕名而来的纽约留学生，有时会有一些老顾客从外州过来算命。也有中国客人带着好奇的美国朋友过来算命，但他都拒绝了。
" 听不懂，我也不会讲。" 刘师傅说，就算是有人可以翻译也不行，因为讲出来的意思会变。尽管生活在美国，这十年刘师傅没有什么机会跟外国人接触，甚至很少到曼哈顿中国城外的其他地方，除非是到别的地方实地看风水。
刘师傅对他的生意没有任何野心，他不打算再扩展门面，也不准备把门面翻新。他只是希望能守着这家算命馆，在纽约中国城生活。
在美国算命
刘师傅说他的算命馆有营业执照，当时是委托华人会计楼办理的。
但事实上，刘师傅钻了个法律的空子。
他所在的纽约州法律规定，经营算命是违法行为。这就是说，在纽约市内大街小巷零星散落的占星、塔罗、算命馆，都是不合法经营。违法经营，根据法律本应接受 500 美金罚款及 90 天的拘留。
为了钻法律的空子，很多算命师在政府部门注册到 "entertainers and performers"（表演者）的大类之下。同时，因为市场需求大，纽约的算命馆子还是到处都是。曼哈顿的一位名叫 Jesse Bravo 的算命师，每小时收费 500 美金。但为了避免法律责任，他在网站上声明所有的解读只为娱乐。
（在谷歌地图上显示的曼哈顿占卜店，还有更多小店藏匿在城市中）
能在纽约长期生存下去的算命占卜馆，都一定认真研究过或咨询过逃避法律责任的方法。纽约时报的报道称，从 2010 年初至 2011 年 8 月，仅有 10 个人因为收费算命被拘留。相比于随处可见的算命馆，这个数字实在不算多。
在美国，不同州政府对算命行业有不同的规定。比如纽约和俄克拉荷马州都是明令禁止经营算命的；但有很多州执照经营算命是合法的，算命者需要获得职业牌照，收费经营都受到州政府的规范。
汪先生：艰难谋生
在加州，经营算命合法。几个月前才移民到旧金山湾区的汪先生未来就打算开一家算命馆。刚在旧金山安顿下来，他就开始在网上发八字算命的广告，招揽客人加他的微信咨询。
" 北美留学生日报 …… 我能投广告吗？" 汪先生正愁着客源不多。刚来到美国，没有熟人，没有关系网，积累客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汪先生现在家附近的超市打工做寿司，每周休息一天。工作之余，他通过微信帮人算命赚外快，主要顾客是海外定居的华人和留学生。
今年 34 岁的汪先生来自上海，从前在国内开一家医疗用品公司。有着医疗背景的他曾经不相信八字和算命。五年前，他找算命师傅预测他的未来，结果很多说法都应验了。从那时起，易经八字引起了他的兴趣。
决定移民美国之后，他才开始正式研究易经八字。英语不好、没有特殊技能的华人移民大多做一些餐饮工作，他想，何不把自己的兴趣当作在国外谋生的技能？
（汪先生在网上购买书籍，自学算命；来源：汪先生手机拍摄）
但是，做这份兼职并没有他想象的顺利。因为汪先生白天要打工，只有晚上才能在微信上答复客人。一周下来，大约只有两三人找他算命，其中还有很多不愿意花钱的。
他说，很多唐人街的新老移民可能收入不高，也很谨慎。他也不时遇到一些顾客，为了试试他的水平，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有一个，上来第一句话就是 " 你算算我有几个兄弟姐妹？" 算出来了才愿意给钱。
找汪先生算命的人各种各样，而都找他算命的原因都有点相似。经常是，结了婚的问要不要离婚，离了婚的问要不要复合。还有的，问生意、学业、恋爱。
让他奇怪的是，尽管很多年龄大的移民不愿意付钱算命，年纪轻轻的留学生却毫无犹豫地给钱，还有的出手阔绰。
与汪先生交谈时，他言语中带着些对未来从事算命的无奈。他说：" 在古代算命都是盲人做的 …… 如果是留学生，有更多的选择，还怎么会做这个？" 他说国内算命馆太多，除了实体店，网上搜出来的网店也一大把，做这一行竞争太激烈了。不过，国内职业选择也多多了，也不用死盯着算命这一行。
Sarah：无所谓赚钱
加拿大华人占星师 Sarah 无所谓她的客人给不给钱，给钱反而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就是在留学的时代接触到塔罗和占星的。大三的时候，她有一段时间过得特别倒霉，生活考试都不顺利。于是，她就找人帮她算命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感觉帮她算塔罗牌的那个人特别不靠谱，全是胡说一通。她干脆自己开始研究塔罗牌。
学了一些塔罗牌的知识后，Sarah 便帮着同学朋友免费占卜。在学校大考之前会有特别多同学来找她算算自己会不会挂科，怎么样才能考过。有些时候一些女生会询问未来感情的问题。
前两年辞职后，Sarah 在网上报班学习塔罗牌，并跟朋友开了一家塔罗工作室。但不久，她就做不下去了。原因是：抽塔罗牌让她 " 很不舒服 "。
Sarah 说，那段时间帮她顾客抽了好几百盘塔罗牌。过后，她感觉到灵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 抽牌时她感觉呼吸不畅，甚至出现幻听。" 可能是顾客太多的负能量影响到自己。"Sarah 是这么解释的。
（每次帮客人抽完塔罗牌，Sarah 都会记录牌型；来源：Sarah 拍摄）
那以后，Sarah 把塔罗牌收了起来，再也不抽牌了。她改学占星术。
西方占星术与汪先生研究的中国传统周易有相通之处，也不用像塔罗牌那样接触实体的 " 媒介 "，而是根据信息解读命盘。这样一来，Sarah 也不担心有客人的 " 脏东西 " 跟随自己了。
如今 Sarah 依然帮人占星，但是不再主动收钱，给不给钱全看客人自愿。她说，现在她免费占星只是兴趣使然，想提高自己的技能而已。Sarah 家境不错，没有像老一辈移民算命先生那样需要以此谋生。
她说，这一行能赚快钱，但是收钱会让她良心过不去。
" 我感觉收钱算命是在造口业。"Sarah 没有具体解释她这么想的原因，但以她的经济状况确实不需要用兴趣赚钱。
海外华人的心理需要
侨报曾报道，海外留学生兼职做算命先生也不是新鲜事。曾在洛杉矶念研究生的田同学对传统古典哲学很有兴趣，就在留学期间边研究易经和卜卦边帮人算命，赚到一些生活补贴。
但他似乎对能用这个技能赚多少钱也没有所谓。他对侨报的记者说，" 我其实也并没有通过这个行当真正赚到多少钱，只不过一直对中国传统哲学非常感兴趣，利用业余的时间帮别人算一算，一方面充实了生活，另一方面也当是行善了吧。"
在海外有算命需要的中国人确实不在少数。因为海外生活的背景，成为外国人的身份转变，华人在面对生活中的困境和前途的未知时想要寻求对这种未知的解释。
相比于国内，这种需要是否更加强烈难以计量。但是，从不少富二代在海外花重金改运也可以看出，留学生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消除在海外生活的焦虑，而算命先生正好满足了他们的心理需要。
( 纽约的塔罗算命馆；来源：纽约时报，Mustafah Abdulaziz )
田同学说，留学生最爱问的问题是去留和恋爱；Sarah 遇到的客人情况也是如此。Sarah 总结，留学生大多问一些关于做决定的问题，例如 " 要不要分手 "，" 要不要主动去追求他 "，" 要不要留下来继续工作 " 等等。
她说，其实客人潜意识里早已经有了答案，有时候占卜师做的就是鼓励没勇气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让已经分手的人心里更舒服而已。
也正是这样偏主观感性的判断，让一些打着占卜的旗号实则骗钱的骗子神棍乘虚而入。
" 这行水很深。"Sarah 说，算命占卜这个行业入门门槛比较低，有些人懂得一点点算法知识就对客人信口开河。又因为算得大多是未来的事情，准不准确也不能马上知道。
在国内，算命这个行业有时会让人联想到 " 江湖骗子 "，主要的原因就是行业不规范。尽管美国大多数州或禁止或规范有偿算命，通过算命骗钱的案例也层出不穷。
算不清楚的未来
汪先生给自己算过，未来几年里他有开店做生意的可能。但是市区的租金很高，大概要四五万美金一年。靠目前在超市做寿司，很难攒下开店的资金。他也担心算命馆很难长久开下去，因为万一算不准，顾客可能会到处说坏话。
Sarah 年近 30 岁，打算再开始读书，考音乐大学。她也会一直研究占星，帮找上门的客人占卜；刘师傅还是打算守着他五平米的算命馆，在中国城闹市区里一直生活下去。
他们远离家乡，以预测未来为职，而大环境的变动却不得而知。但他们都说，未来的生活不管好坏，都不会再感到恐慌。
